又过一学期,我正式升入战场般的高三,而原理搭乘着通往韩国的飞机,开始了她的留学之路。我们终于不踏在同一片国土上了,这是自我们认识以来距离最远的一次。距离产生美,距离削弱善意,距离带来猜疑。☆、高三像打仗一样过去,再见到原理,是在高中毕业典礼上。我穿着正装,她穿着小套装,笑意盈盈地给我鲜花。我看着那花束里紫的白的,也读不懂有什么情趣。原理拉过站在她身边的一个韩国男人,给我介绍说这是她男友。我吃惊不小,上下打量几眼面前这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年纪不轻,比起才高中毕业的我来说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我一看原理站在他身边,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小套装一穿,小高跟一踩,握着个白色的手包,竟十分般配。我陡然产生一种巨大的不现实感,仿佛昨天的原理还同我一样是沉浸在学海里不修边幅不懂人情世故的学生,摇身一变却已经成了社会上滚了几圈圆滑干练的精英了。我不解地问她现在在韩国还在读书么,原理一脸艰难地跟我解释她在读的不是传统的授课的学校,还是与专业性较强的,时常要到社会上做实习。她还嫌解释得不够清楚我听不懂,叫她那韩国男友操着一口晦涩难懂的普通话给我解释。我听他说话舌头快打结,我脑子也快转不动了,忙打断他,问原理学的什么专业,她说是金融,我打趣她将来要做纽约金融大鳄,她却一脸正经地说她今后是要去华尔街或者是世界五百强工作的。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既觉得她太异想天开,毕竟华尔街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又觉得以我的见识实在无法对她远大的理想进行任何点评,只能讪讪地闭嘴。毕业典礼结束后,原理请我们三个人吃饭,我知道她家里素来有钱,便欣然前往。饭桌上她问起我对今后的打算,我说妈妈想让我学医,爸爸想让我学经济,我本人对于这些都没什么想法,打算几个志愿都报报看,报上哪个算哪个。原理眼睛转了几下,和她男友对视一眼,踌躇着对我说这两个专业在就业上面都不是特别有优势。我愣了愣,说医生不是很有钱赚社会地位也很高么?原理笑了笑,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汤,说我到底是读书读傻了,学医辛苦做医生更是辛苦,而经济行业已经呈现过饱和的态势,要是不做到行业翘楚,怕是没法在这一行生存下去。我一听心里就不舒服,和原理的意见比起来,自然是我爸妈的想法更靠谱一些,更何况原理她在韩国,对国内情况哪里会这么了如指掌,便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原理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她那男友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两人对视一眼,原理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不知为何,我看着两人这般熟稔,心里嗤之以鼻,想起我高二那年的初恋是那副德行,眼前这个韩国男人还不知道要荒唐到哪里去。原理现在看起来幸福,到时候遭了罪还不是要到我这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当晚原理难得地睡在我家里,我和她又像小时候一样挤一个被窝,我看她身上米白色的丝绸睡衣,护肤品的香味不断地向我飘过来,叫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痒。我问她之后还回国么,她窝在我怀里,说等两年后她在韩国毕业了再说。我笑着对她说她到时候一定会回来的,她倒是很好奇,我便开玩笑似的说因为我会一直呆在国内,而她根本离不开我。我为自己精巧的玩笑感到自得,原理却愣住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锤我,说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自恋的混蛋了,我摇头晃脑地说是因为我足够厉害呀。她哭笑不得地骂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又说我们不就是小孩子么?她被我的歪理弄得无可奈何,揪我腰上的肉,我到处躲她不停地追,把不大的被子扯得乱七八糟,最后把我们两个裹得紧紧的,彼此急促地呼吸都喷到对方脸上了,就好像那年初二的我们一样。我还是开心的,开心在终于找回了当初那个原理,她身上陌生的一切只是表面,她还是那样依赖我、粘着我、离不开我。原理留恋地圈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香甜的呼吸吐在我怀里。我不怀好意地问她平时会不会和她男朋友做这样的事情,她看着我瞪大了眼睛猛摇头,我说她男友在她心里的地位还比不过朋友,她却捧着我的脸,说我哪里是普通的朋友,我追问她我不是普通朋友是什么,她眼里却流出我看不懂的痛意和脆弱,说我是她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感到这气氛渐渐变得沉重而深入,打个哈哈说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她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哪里还把我当回事。她却有些生气,用拳头捶被子,发出“噗噗”的响声,说我竟然质疑她,她是绝不会背叛我的。我对她的激动感到无语,忙把她抱住,说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等我长大后,有了爱人和小孩,说不定就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谁知道她扑上来捧着我的脸,骂我薄情,眼角竟然还沁出泪珠来。我快要喊她姑奶奶向她求饶了,以为她能变得成熟稳重些,谁知道还是从前那个离了我就要死要活的泼皮无赖。但这发现让我心中的英雄主义又一次得到满足,她需要我,我也正需要她需要我。这样一种互相攀附生存的关系竟然变得越来越紧密,越来越顺理成章,越来越被彼此粉饰起来,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