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怀里那个娃娃笑弯了眼睛,“神仙小哥哥,又香又漂亮!”猫后来说狗崽是天生的下流胚登徒子,这话是有道理的。没过多久黑猫就回来了,架好柴火,正要把砂锅放上去,伸脑袋一瞧,里面多了一坨臭烘烘的粪团子。黑猫气得七窍生烟,问道:“谁干的!”娃娃指了指扶岚,“是哥哥。”“放屁,”黑猫道,“呆瓜餐风饮露不吃不喝,哪来的屎?就是你拉的,你还撒谎!”娃娃低下头对手指,“可是我憋不住了,我娘说拉臭臭不能拉在地上。”黑猫爱干净,砂锅沾了粪便,断然是不能用了,于是又琢磨着直接上火烤。狗崽还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马上要沦为妖怪的口粮,犹自戳着扶岚的脸颊,问道:“哥哥是哑巴吗?为什么不理我?”“因为他讨厌你。”黑猫没好气地说。“为什么哥哥讨厌我?”“因为你是凡人,我们妖怪都讨厌凡人。”“为什么你们讨厌凡人?”狗崽问。黑猫抓狂了,“别问我了,问他去!”有的时候扶岚也弄不懂狗崽为什么那么多问题,扶岚听说过狗崽的父亲戚慎微,那个男人是仙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他还活着的时候,三千仙门视他为人间道标,道法传承的希望。狗崽是他的儿子,但在脑子这方面,狗崽大概是随了他母亲。娃娃开始在扶岚耳边喋喋不休,“你们是谁呀?为什么你有妖怪猫爷爷?为什么你们住在山上,你们不去村子里和大家一起住吗?”“为什么哥哥不吃不喝,哥哥不吃东西不会饿吗?”“为什么村口的老大爷头上没头发?有时候他脑袋还会发光。”“为什么猫爷爷有六个奶头,我们只有两个?”扶岚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面对墙壁,用手捂住了耳朵。狗崽真的太吵了。黑猫原本在钻木取火,听见狗崽最后一个问题,忽然醒过神来,骂道:“你个登徒子,你什么时候偷看了老夫的身子!”扶岚最终把狗崽送下了山。黑猫别别扭扭地同意,毕竟这样的娃娃,做口粮都嫌吵。但最大的原因是他在扶岚身上尿了,这是他漫长人生中头一次被别人尿在身上,那个家伙还十分厚脸皮地说:“香哥哥变成臭哥哥了。”但连黑猫都没有想到,那娃娃会自己再找上门来。可见狗崽在脑子这方面,是真的随他母亲的。第二天过了晌午,狗崽就拿红绳牵着一只小母鸡,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山。谁也想不到这个四岁的小娃娃能认着路,他身后那母鸡被他拖个半死,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黑猫很高兴,说狗崽这娃娃是弃暗投明,叛逃人间,做他们妖怪的仆从。但扶岚的噩梦又来了,狗崽开始在他身边歪缠,“哥哥,你看我会用嘴巴放屁。”说着,他瘪起嘴,发出“噗”“噗”的声音。扶岚:“……”“我还会用口水吐泡泡。”狗崽又撅起嘴,吐出一个透明的口水泡泡来。泡泡破了,他就朝扶岚笑。吐得口干舌燥扶岚都没理他,狗崽皱起脸,道,“哥哥为什么不和我好?娘亲说我生得好看,谁见了我都喜欢。”扶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话了,“她骗了你。你很吵,很讨厌。”狗崽哭着回去了。第三天狗崽上来的时候捎来了一碗红烧肉,黑猫舔个精光。酒足饭饱才发现狗崽这小子破天荒地没吭声,蹲在墙边拔草梗子。黑猫踱过去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不和呆瓜好了?昨儿还缠得恨不得长他身上。”“哼。”狗崽撇过头,偏不吭声。黑猫拿尾巴勾他,他才肯说话,“哥哥伤了我的心。”“怎么了?”“昨天哥哥说讨厌我,说我吵,”狗崽说,“我刚刚等了那么久,哥哥都不来哄我,我再也不和他好了。”“你别理他,老夫跟你好。”黑猫道,“你今天带的红烧肉好吃,明天继续带这个给我。”“哼,”狗崽拿草梗子戳地,“哥哥和娘亲一样坏,我再也不理你们了。娘亲不理我,哥哥也不理我。我生气了,你们都不哄我。我可好哄了,一哄就好。”狗崽又抽噎着回去了。扶岚后来才知道,那时候阿芙每日浣衣做工,早出晚归,便把狗崽寄养在村里的老姑婆沈大娘家里。黑猫叫那女的老虔婆,她收了阿芙的钱,却照顾得不实心。净日里在院里打叶子牌,将狗崽一人锁在屋里。狗崽是屁股底下长牙的性子,待不住,搬了板凳到窗台,自己一个人翻出来,到外边儿去玩儿,等夕阳西下,再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