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湘的手就这样一直停在半空当中,眼睛空空的,冷冽的寒风吹得他眼皮染上一层薄薄的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其实颜湘正处在一种巨大的茫然当中。
妈妈的确是走了。
自己亲眼看着医生给妈妈裹上白布,送到太平间去的。一路的联系殡仪馆,选骨灰盒,选墓地,选墓碑上的照片,全部都是自己亲自去办的。
而且葬礼就在明天。
可是一想到妈妈不在了这件事,颜湘还是觉得很空很空。
像突然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像天地般辽阔的铜铃当中。
四周明明空荡荡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茫茫一片。
可是很偶尔地,整个天地之间会传来沉重,刺耳的铜铃撞击声,一层一层的嗡嗡声散开。
就像余震。
那声音震得人很疼,从耳朵一直渗透到心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恸。连指尖也在抽着疼。
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整个左胸口都带着一股生理性的绞痛。
实在太疼的时候,颜湘只能咬紧牙关,身体蜷缩成一团,默默地将那股情绪忍耐过去。
过去以后,随之涌上来了,又是冗长的空洞和无措。
如此反复折磨,颜湘的精神变差了很多。跟人说话的时候,有时候能回复别人,有时候又像是在发呆,半天不回答。
幸亏他不用上班,蒋家的宅子里也只有蒋荣生一个人会跟他说话。
面对终日如梦游般的颜湘,蒋荣生倒没发火,反而拿出了耐心,跟颜湘说话的时候慢慢地,带着点诱哄的味道,从来不会不耐烦。
转头又对蒋家的下人说,那位小主子操办丧事很辛苦,多弄点安神的汤水给他喝下去,喝不了就硬灌。
别的也就算了,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成仙了。
…说实在的,蒋荣生心里,完全不能理解颜湘的悲伤和痛苦。
年幼时,蒋荣生是亲眼看着那个漂亮而妩媚的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闭上双眼。
她的皮肤慢慢变得灰白,枯萎,像凋零的杜鹃花,最后尸体出现瘢痕。
从头到尾,蒋荣生在屋子里默默地看着。
只是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犹如凝固的羊脂般平静深邃,一滴眼泪也没掉下来。
后来又是蒋父病危。
彼时蒋荣生已经变得越来越冷硬。
他父亲咽气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眉眼也不扫一下,只翻着手里厚厚的的一沓遗嘱资产清单,目光一列一列地扫过上面的数字。
蒋荣生翻完之后,把文件扔给律师。他的目光才终于落在病床中央。
一个僵硬的,倒下的旧王朝。
父亲的死去对蒋荣生来说,只是一场权利游戏的最终结算。此时一切尘埃落定,新的世界主宰已经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