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饭不行啊。”徐辅海比划着:“不吃饭没力气干活,爸爸我今天在监狱吃的是番茄炒蛋、黄瓜炒肉还有海带汤。”
徐辅海的话明显比以前多了很多,徐之宁抿抿嘴,点点头,又问了一次:“爸爸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重要的事。”徐辅海又问:“你谈朋友了没?”
徐之宁错开了眼睛,低着头摆弄自己手指,沉默着摇摇头。
徐辅海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没谈过,说不定这孩子是刚分,或者正陷入情感的苦海,便摆出了大人的姿态,手语也舞得起劲了起来。
“对象条件别找太好的,你听不见,万一人家欺负你怎么办。找个听不见的,或者看不见的,都好,大不了再生个听得见看得见的小孩来照顾你们。”
徐之宁不喜欢他的这些话,再次别开脸不去看。徐辅海却急了,不惜以敲玻璃的动作吸引徐之宁的注意,惹得狱警轻咳一声警告。
徐辅海接着比划:“还有嫌弃你条件的不行,尤其是知道了你爸爸在监狱就嫌弃你的那些,知道吗?爸爸虽然被关了十多年,但是已经洗心革面了,已经是个好人了。”
为了不让徐辅海继续说下去,徐之宁再次重复强调,动作也更重了。
“我没有谈朋友!”
难得看徐之宁这么激动,徐辅海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说了。
高昂的情绪骤降,舟车劳顿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徐之宁微屈起了身子,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眼前也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暗潮,从十九年前因为徐辅海被抓走而在世界里凭空出现的裂痕里涌出,一点点漫起,要将他淹没。
徐之宁感到嗓子有些哽咽,眼睛也有点酸,好在只要控制住表情,手语就表达不出情绪。
“说完了吗?我还要去一趟福利院。”
徐辅海看着他,渐渐也软了下来,佝着比徐之宁看起来更累的身子,颓得如同被抛弃的败犬。乞求一样的眼睛盯着徐之宁,压低身子,作了个类似敬礼的手势,然后用小拇指在胸前轻点了两下。
“对不起。”
但是这句“对不起”对于徐之宁来说来得太晚了。
他也曾坚定地相信过爸爸是好人,觉得爸爸是被冤枉的。但徐辅海就是带着年幼的他四处偷窃行骗,最后失手伤人,因为畏罪潜逃而错过了受害人的抢救时间,导致受害人在绝望中孤身痛苦死去。
那时候他还小,徐辅海被抓以后见过他一面,瞒着检察官和警察用他们才懂的语言,让他在法庭上跪下来求受害人谅解。徐之宁茫茫然照做了,换来却是受害人家属更坚决的不谅解。
后来他才知道,受害人当时还有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
逐渐明白一切的徐之宁,度过了一个痛苦自卑的青春期,然后成为一个摇摇晃晃的普通人。
见徐之宁起身要走,徐辅海赶紧补充:“爸爸还有半年就出来了。”
徐之宁迟疑了一下,又坐回椅子上。
“我知道。”
“爸爸出来以后就来找你。”徐辅海把心情收拾掉,重新对他笑了起来:“以后我们住一起,让爸爸来照顾你。”
徐之宁忽然了悟,原来这一场令自己纠纠结结、思绪万千的会面的根本目的在这。
徐之宁起身,只是微微躬身告别,然后做了最后的手语。
“等你出来我们再说吧。”
从监狱出来,洛萍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监狱大门旁的小摊支了大伞还在摆,炸得金黄的烤肠躺在黄褐色的油里滋滋作响。徐之宁走过去指了指烤肠,摊主帮他包好。徐之宁从兜里摸出一块钱零钱,递过去,摊主收了却摆摆手,给他举了两根手指,嘴上做着“两块两块”的夸张嘴型。
徐之宁赶紧又摸出一块钱递过去,这才把烤肠接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