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尴尬的婚姻,是他太不堪。
那些压抑了一辈子的怨怒出口后,姜佩兮却没有获得任何快感。她的嘲讽,对着周朔又有什么用呢?
是母亲和阿姐权宜斟酌后,把她卖给周氏的。是周兴月盘算着她的好处,向江陵买了她的。
周朔只是一直把她当成不可得罪的贵客,恭敬疏离而已。
可这又算什么错呢?
说是夫妻之间要相敬相爱,他已尽全力做到恭敬,相爱实在是没法强求的事。
洒在身上的姜汤味道弥散开来,满屋子都是辛辣的姜味,棕色的汤汁染脏了一大片衣衫,顺着衣摆低落地面。
姜佩兮起身拿过帕子,走到周朔身边,把帕子递给他。周朔顺从地接下帕子,握在手里,去擦拭翻在膝上的汤水。
湿漉的头发散在肩上,已经将肩背的衣衫洇湿。
姜佩兮从一旁的单架上取下干净的毛巾,又走到他身后,捞起他的头发,摊开毛巾把湿发裹在里面。
周朔身体本能地避让,但姜佩兮拉着他的头发不松手。
他看向姜佩兮,姜佩兮也静静看着他,两人再度静默。对视片刻,他不再抵触,顺从地随姜佩兮摆弄他的头发,自己慢慢擦脏污的衣衫。
“腿疼吗?”
没有任何犹疑的回答:“不。”
姜佩兮不信,但她也没指望周朔能和她说什么实话,只叮嘱道:“我让阿青在你房里点了白檀香,那东西散寒止痛,你日后要是不舒服,就叫侍女点上。”
“我让阿青找冻疮药了,等找到就给你。每年深秋的时候你就注意些,药也擦起来,冬天手才能好些。李大夫治冻伤的膏药待会就送来,你回去后记得擦。”
“不舒服就叫大夫来看,别总怕麻烦别人。”姜佩兮慢慢说着,一点点擦拭他的头发,“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女郎,就娶了人家。不用顾及江陵,你再怎么委屈压抑自己,姜氏也不会喜欢你的。”
周朔擦拭的手顿住,“那你呢?”
姜佩兮很从容:“我打算去新宜,听说那边山水人情都很好。那离世家不远也不近,有什么消息我能知道,也很安全。”
“新宜是周氏管辖的地方。”
姜佩兮应了一声,坦然道:“是,若我遇到麻烦你也好直接插手。你要我帮忙,我也方便过来。”
话说完,她便听见周朔笑了一声,“这又算什么?”
她没分辨出里面的情绪,只想把话说开,“虽然和离,但你我又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闹得难堪?我虽与姜氏离心,水路上除了这两个渡口,再帮不了你们什么。但我仍旧是朝廷封的郡君,和各个大世家的主君都有些交情。你们周氏前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有些事,我去办,会比你容易得多。”
她当然不想和周氏闹翻,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活多久,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多病早逝。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她的孩子才九岁。
这会和周氏闹翻,万一她命里注定早死,孩子怎么办?
阿姐尚且能毫不顾忌地算计她,把她往绝路逼。这个隔了一层的外甥,江陵更是不会怜惜。
等和离后,她再把有孕的事告诉周朔。按照周朔尽职尽责的性子,哪怕孩子没有自小跟着他,他也会安排好孩子的未来。
周朔可能给的不多,但一定不会少。
何况他未来会控制整个建兴,无主君之名,而有主君之实。
孩子有他看着,好歹不会受欺负。
周朔攥住了手上的帕子,苍白的手背上浮出青筋,“姜郡君安排得真是清楚,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