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风格迥异的人搬了椅子去阳台上喝酒赏月。随便豪放地大敞着运动外套,依旧发白的牛仔裤,光脚蹬着大拖鞋。小季裹着刚来那天的黑色毛呢大衣,修身长裤,脚上规规矩矩地穿着双黑色帆布,刚洗完澡就马上装备成一副遇见状况能够随时整装出门的样子。只是头发仍湿漉漉的,服帖在曲线优雅的脸颊边,遮住眉角,看上去多了分学生气,给他冰冷的表情平添了丝暖意。
“中秋为什么不回家?”小季问。
随便笑笑说,“我老家太远了,而且嘛我是孤儿,”耸耸肩,“无家可归!”
他说得蛮轻松,但小季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像是要被那双目光安静的眼睛看穿,看出自己隐在笑容里几不可见的苦涩,随便心里颤了一下,与他错开眼光,反问道,“你呢?忙着‘除魔’?你老家哪里?”
小季说,“海城。我们无所谓节日,任务完成了才能回去。”
随便问,“那你父母知道你做‘除魔师’吗?不担心你?”
小季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以为我死了。”
随便一愣。一时间无话可接,也不知该问为什么还是说些安慰的话。小季的表情和声音都一如既往冷淡淡的,瞧不出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情。
寂静了一会儿,还是小季先打破沉默,说,“其实你不太像孤儿。”
“呃……哦?”为什么?
“孤儿性格都比较孤僻,深沉。不怎么跟人交流。”
随便哈哈地笑,“你有偏见!”的确有一些一起长大的伙伴是这样,但他和白姐都是个性开朗的人。
小季点点头,“是有偏见,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这样认为了。”
月色很美好,俩人碰了碰啤酒罐子,都抬了头去赏月。随便看得是皎皎月辉,破坏小孩子梦想的教科书说嫦娥只是月球的阴影,随便觉得没什么区别,嫦娥和阴影,都是一样孤独罢了。
小季却想得是完全不同的事情。看了一会儿说,“狼人在月圆之夜会力大无穷的传说并不全对。狼人只喜欢在晚上活动,白天休息。因此在那只狼人清除之前,晚上请尽量不要出门。”
随便谨遵教诲说,“明白。”
小季回头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很好奇‘除魔师’是做什么的,‘灵力’又是什么?”
随便点头,他的确很好奇,上次听到的这俩个新词,也一直没能听到解释。
小季从大衣里拿出一支红绳缠绕的剑柄,将它对着月亮举起来,手腕一抖,铮一声轻响,黑影状的剑刃破空而出,月光下幽幽透明。
随便见了神奇的杂耍一般睁大眼睛。
小季看着自己的剑,道,“有一些特别的人生下来就带着特殊的力量。好比你,能够施放电流。我则是能够操纵幻影。这种力量有人叫它‘超能力’,我们称它‘灵力’。‘灵力’拥有不同属性,经过学习和训练,可以修成不同系的法术。比如我属于影系,主修剑术,兼修一些辅助法术。”
他将长剑撤影收回,又道,“有一个秘密的机构,将像我们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训练之后去处理一些异常的现象,例如非正常的死亡和袭击案件。我们叫那些异常的生物为魔,称自己为‘除魔师’。魔有许多种,有一些是由人类转化,有一些是带杀意的死魂,还有一些,就是天生的魔物。它们其中的一部分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潜伏在人类社会中,另有一些,像你前几日见到的狼人,来自异世界……”
“异世界?穿越来的?”
小季摇摇头,说,“跟小说电视里‘穿越’不太一样,魔界本来就是存在于我们的同一时空,只是寻常人没有办法去到那里。据说古时我们两界曾有接壤地带,还曾有过贸易往来,后来魔界经历二次地脉异变,与我们的接壤消失,全界消失,不知去了哪里。但偶尔会因为各种原因产生一些空间裂痕,成为两界往来的渠道。魔物全都或多或少地带有‘灵力’,且大部分凶残嗜血,很难沟通。因此一旦出现这种裂痕缺口,我们便必须迅速地找到并封印它,并且清除经由它来到人界行凶的魔物。”
“一直以来除魔总部秘密而独立地存在,只与各国政府保有联系。我隶属大中华区东区总部,夙城地属东二区,在我们部的管理范围之内,大约十天前,我们发现又一个空间裂痕产生,总部委派我调查此事,因为疑似范围太广,魔人又刻意隐藏痕迹,大概用了一周时间才缩小范围到这里。我现在已经找到并且封印了裂痕,但之前一周内大量魔人经由裂痕到了这里,我还必须找到并且清除它们。”
随便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庞大’的任务,就你一个人?”
小季说,“除魔师数量本就不多。我一个人可以处理。”
其实他省略了许多没说。除魔师人数的确不多,但为了保证安全和质量,通常是二人搭档行动,只有他是个个例。他灵力卓绝,心思机敏,连续三年实力排行东区总部第一;又行事谨慎,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一个人便可胜任多人的工作;所接的任务又经常具有极高的危险性,其他除魔师跟他同去,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往往都成了他的累赘。因此上头一省心,干脆就只派他一人行动。可怜孩子一个人四处奔波了好几年。
随便没吱声了,闷头去喝了几口酒,突然想通了似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照你的意思,我们天生带有‘灵力’,就是为了斩妖除魔的是吧?我们都该去做除魔师对吧?”
小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也没有,我只是小时候正好被其他除魔师发现我的力量……像你这样安定的生活,不也很好……”
“不好,完全不好!”随便一听见“安定”二字就悲从心起,把手里的空罐头哐当捶在二人中间空着放啤酒的凳子上。
他随即悲愤地陈述了自己幼时至今因为“漏电”而产生的种种事故,包括第一次炸了孤儿院的电视机,到后来跟街上的小霸王斗殴把对方烫出一头冲天鸡冠发,小霸王尖叫着怪物哭喊着跑走。后来他用了好多的谎言和纯洁无知的眼神才让闻声赶来的老师们相信是对方不小心碰到路边断裂下垂的电线。
但那声怪物还是深深地刻进了随便同学幼小脆弱的心里。以至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是未来会毁灭世界的超级赛亚人,躲在被窝里盘算了多种不感觉到疼痛便可以自裁的办法。如今突然被人告知,原来自己可以是无比崇高伟大的正义使者,怎么不悲从心来,哀叹着那些发掘人才的除魔师没有早早地来找到自己,让他白璧蒙瑕美玉掩尘,错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白白浪费这许多光阴。
小季听他一番理论听得好笑,嘴角又微微翘了起来,露出那种似笑非笑冰冷中夹杂着违和暖意的奇怪表情。
“你当然不是怪物,”他缓着声安慰道,“你人很好。只是不会操纵你的‘灵力’。只要你学会自由地收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