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大半辈子,都和贵人打交道,看人看面相都是有几把刷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安然退休,如今在宫外混得风生水起。
是以,当她看到傅莹珠时,又是诧异,又是惊艳。
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一身淡黄的缎面比甲,绣着几朵零星的牡丹花。比甲底下,罩着一件蝴蝶缠花绣面的马面裙,一双绣鞋在裙底下若隐若现。行走间,淡绿的裙摆摇曳起来,整个人仿佛是一朵包含着绿萼的花。尤其眼里含笑的样子,着实能让人大增好感。
如此端庄自持、温婉大方的美人,浑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浑不吝,反而像一束迎面吹拂而来的淡雅花香,令人见之心悦、闻之欣喜。
周嬷嬷暗自点了点头,稍微对傅莹珠改观了些,对教导傅莹珠这件事,也不像之前那么绝望了。
也难怪傅莹珠名声如此不济,老夫人还是不想放弃她。这么一个妙人,那就像一块上好的玉料,好好琢磨琢磨,让她知书达礼些,也是能谈下一桩好姻缘的。生得如此好看的样貌,这是天赐的礼物,还能救。
此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家长怎么处理、怎么解释,像陈氏那样上来一句话都不问就开始责罚傅莹珠,外人自然觉得错都在傅莹珠的身上,可是以她所见,错还真的未必在傅莹珠这,反倒是那个纨绔子弟的错显然要多一些。傅莹珠犯的错,可能只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遇上他罢了。
可惜木已成舟,陈氏当时的处理已经给傅莹珠的名声带来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但也不至于将傅莹珠置于死地,儿女们犯错总是难免,若傅大姑娘痛改前非,此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想必也会重新得人青睐的。
亡羊补牢虽说是比不上从没出错,可也比任由她自生自灭好得多。
周嬷嬷燃起了斗志,终于觉得自己来这儿一趟,总是有点事情可做,不至于全是磨洋工,打发时间了。
对于傅莹珠会毁了她一世英名的担忧,也消弭许多。
只不过,周嬷嬷没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傅莹珠虽是好料子,却也要看后天雕琢,才能知道,这料子里面裹着的到底是石头还是璞玉。
“这就是咱傅府的大姑娘吧?”周嬷嬷笑着说,“一些日子不见,漂亮得嬷嬷都认不出来了。”
傅莹珠淡笑道:“嬷嬷过奖了,里边请。”
进了内堂,周嬷嬷和老夫人随意唠嗑一会儿,老夫人见傅莹珠与周嬷嬷相处还算融洽,便随意找个借口离开,把时间留给周嬷嬷和傅莹珠两人。
等其余人走后,周嬷嬷笑意融融的脸色倒是变了。
多了几分严厉,目中的光不再慈祥和蔼,而是充斥着锐利的威严。
“大姑娘,名人不说暗话,老身今儿个是为何而来,你与我都心知肚明。你以前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不是寻常人家姑娘的行事。”她的语气并不带什么感情,也没有批判的情绪在里头,而是以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对傅莹珠说道,“我这个人,喜欢因材施教,不太喜欢按照规矩来教规矩。大姑娘既然与别的姑娘都不同,那老身也不问你读的什么书,写的什么字此类的话了。”
“我们只需聊聊别的便好,我问,你答,我也好瞧瞧你的根骨。”
万一问了,人家答不上来,到时候多难堪。
周嬷嬷心中不是很有把握。
虽说她此刻对傅莹珠的观感是好的,可顾及到之前听说的事情,她对傅莹珠是个草包这件事依旧是信的,所以并不按照一般的章程来办事,而是另辟蹊径。
周嬷嬷继续道:“日后大姑娘还会继续出门相看良婿,倘若你跟着陈夫人去了别人家府上赴宴,见到了府上的小姐,小姐说想替未婚适婚的哥哥牵线搭桥,姑娘该如何回答?”
嗯?情景模拟?这是要考验她的临场反应能力了。
很遗憾,傅莹珠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相过亲,是以面对这种表面上看似牵线搭桥,暗地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场面,不知如何应对。
要和小姐说,你牵吧,我很乐意,要是小姐以为她迫不及待想高攀呢?
要和小姐说,你别牵,我不乐意,小姐以为她瞧不起自家哥哥呢?
得罪别人的话傅莹珠不说,让自个儿难受的话傅莹珠也不说。
傅莹珠很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好,好哇!”哪想,傅莹珠话音刚落,周嬷嬷便拍起手来,脸上溢满笑容,比之刚才,更要和蔼许多,“老身出入宫廷多年,见过不少祸从口出的例子。很多时候,要难得糊涂,装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