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旭在前首祭,萧清规与萧翊并立其后,行亚祭,他们相隔不过一人的距离,在庄严肃穆的鼓乐声中双双跪地,行三拜九叩之礼,郑重过天子大婚,奈何祭祀并非喜事。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萧翊好几眼,过去总是他在祭礼上开小差,毫不顾及地偷看她、逗弄她,叫她在此等严肃的场合忍得煎熬。可这一次,他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萧清规这才迟缓地生出慌乱之感,他似乎是真的动怒了。
那天他答应由她来处理与冯家的婚事,说给她时间,却也说,要等她处理完才能再见他。当时她并未多想话中的含义,一拖就是数月,眼下可以确定,他心意坚决。
冗长的祭礼结束,已近午时,朝臣与宗室们相继散去,萧清规刚打算上前与萧翊攀谈,也不知他是没看到还是故意的,迳直走向萧旭,兄弟俩旁若无人地私语,似乎在说什么隐秘之事。
两人聊了几句就要离开宗庙,萧旭发现她还没走,连忙主动上前,语气有些小心谨慎:“皇姐,朕与皇兄要去议事堂清议,皇姐不如同往。”
萧清规正想转头看萧翊,他却已经先走一步,户部尚书冯湜并未离去,不知何时立在门外等候,萧翊睃了他一眼,迳直先走,冯湜则跟了上去。萧清规心中明了,他们想必要商议拨冗军费之事,难免暗自揪心,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婉拒萧旭:“到了吃药的时辰,本宫就不去了。”
萧旭又关怀了几句,倒也不像作假,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寿眉,走远了也在同新任的主管太监下指令,大抵又是要往她宫中送些珍宝补药。
萧清规立在原地发了会儿愣,旋即急忙地走出殿内,被过高的门槛虚虚绊了下,幸亏寿眉将她扶住,她则紧捏着木框,摩挲着上面雕刻的花纹,久久缓不过来。
寿眉看在眼里,极为心疼,不免怨怪地看向萧翊远去的方向,咬牙说道:“长公主,奴婢扶您回宫罢。”
“去议事堂外不远处那座亭子等他。”
“长公主……”寿眉不得不随着她前去议事堂,到底没忍住抱怨了句,“即便王爷不满长公主的婚事,也不该如此冷落长公主,云裳姑娘都说,长公主断不可如此郁结下去,不利于养病……”
萧清规全当未闻,孤亭风冷,即便她又添了件厚重的斗篷,身子到底很快就凉透了,暖不起来。
等了足有两刻钟头,寿眉早已命人端来了炭盆,奈何凉亭实在是不防风,她急得正准备冒死闯进议事堂,萧翊总算出来了。
看到萧清规的瞬间,萧翊险些没忍住脱口而出的关切,欲盖弥彰般申饬了寿眉一句:“你怎么伺候的?就让她立在风口处?”
寿眉夹在中间分外艰难,解释了句:“长公主执意要在这儿等王爷……”
他调转目光盯向萧清规,虽未说话,萧清规却看懂了他眼中的含义,无外乎是在问她:事情可处理好了?可他岂会不知婚事并未被取消。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萧复驾崩之前,她铁了心不愿嫁人,萧翊也始终不娶,他们是站在一起的盟友。如今她想嫁人,萧翊不准,盟约毁坏,他对他前所未有的冷漠。
可大抵是恃宠而骄的道理,萧清规等了他这么久,看到的还是他的冷脸,瞬间哪还顾得上过错的源头是自己,只想同样朝他放支冷箭,也叫他痛上一痛。
于是萧清规咽下了原先要说的软话,言道:“半月后便是我与冯公子的相看礼,在芜园举行,皇兄可要来?”
她与其他男子的相看礼,竟然还敢叫他,就不怕他把喜事变成丧事?萧翊气极笑极,冷声反问:“皇妹是在邀请我么?”
“自然,第一个要请的就是皇兄,还望皇兄赏光。”
“皇妹如此盛情,本王怎好不去……”
萧清规不让他把话说完,打断道:“皇兄这是答应了?”
萧翊牙都要咬碎,只能往肚子里咽,冷哼一声就要走人,萧清规的声音还是追了上来:“如此妹妹便等着皇兄驾临。”
萧翊沉声接道:“你最好赶紧给我回宫,否则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再叫人把你抬回去。”
“皇兄但凡来打好了。”萧清规语气强硬地回道,很快又给了他个台阶下,“我站得腿软,回不去了。”
她以为萧翊会过来抱她,或许萧翊也是想的,可这计谋今日并未奏效。
“腿软了就爬回去。本王还有要事前往京郊大营,不然定要在这儿看着你爬。”
看着大步远去的玄衣身影,萧清规鲜少地体会到懊丧,气得将怀中微凉的手炉砸落在地,咒骂道:“真是可气!”
“奴婢这就去传步辇。”
寿眉一路小跑着,刚拐了弯就撞上四个小太监扛着驾空步辇,当即将人拦下:“先随我去将长公主送回宫中。”
小太监们并未多言,只默默跟上寿眉,送萧清规回嘉宁宫。
那日是冬至,夜开始变得更加漫长,萧清规提早就寝,却始终无法安睡。
宫门还未下钥,有内监掌灯前来,窃声与寿眉耳语,人走之后,寿眉在廊下吹着冷风踯躅许久,终是敲响了寝殿的门,入内禀告。
“长公主,宫外暗哨来报,王爷他……”
“他又怎么了?”
萧清规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更知萧翊擅于先发制人的秉性,只是没想到他行动得这么快。
寿眉硬着头皮说道:“酉时京郊演兵结束,王爷入城后回王府更衣,随后……随后去了贤宾集听曲儿。”
“与范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