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游戏,就像两个人凑在一起过家家,时间到了,就该各自回家。
最后是梁路开的口:“哥,我认识周嘉学长,我们寝室有个室友,他哥和周学长是朋友,一起来过学校几次。”
听到那句学长,陈越恍然大悟:“对哦,我们三个都是南大的。”
他笑着说:“你们居然一早认识啊,真有缘分。”
这句平实的感叹让梁路紧了紧手心:“只是见过而已,不熟。”
不熟,此情此景下,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心虚又狼狈的遮掩。热吻过,相拥过,在床上滚过一次又一次的两个人,居然只能用“不熟”来形容。周嘉的心里刺痛了下,朝着梁路看过去,对方垂下了那双黑眼睛,静静地将视线回避。
陈越没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异样,热情地介绍着:“以前不熟,现在就熟悉了。周嘉,这是我表弟梁路,小路,这位周嘉,是我的大学同学,多年的朋友了。我妈生病多亏他在美国帮了不少忙,这次摆酒特意邀请的周嘉过来,好在他不嫌弃咱们这个小地方。”
周嘉皱眉道:“你瞎想什么,那点忙算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里不好?”
陈越挠挠头,笑道:“我妈的事牵绊了你这么久,那时你还特意跟着飞美国,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周嘉,这里小农村老房子,委屈你了,要不是因为交通不方便,我肯定让你住县上的好酒店。”
“一天天想什么有的没的,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势利眼啊?”周嘉低声说了陈越一句,那语气里的亲近,梁路分辨得出。周嘉从没有对任何人这样说过话,那种骄傲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微,使得他拿捏不好陈越的那份彷徨由人窥伺。
原来,他爱一个人是这样的。他看陈越时的眼神,倾注着独一无二的执着,难以对其他人伪装。
梁路无法再继续停留在这里,他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意志,去支撑自己站在这份外露的感情面前。他的心浸泡在冰凉里,冻得快没有知觉,梁路艰难地取出口袋里的一万块钱,说道:“哥,我爸让我拿来的,给三姨买点营养品。”
陈越连连摆手:“拿回去拿回去,真的不收的,谢谢叔的好意。”
“爸交代了,让哥你一定拿着。”梁路把红包往陈越的手里塞。
“别别,真的别这样,你三姨要打死我的……!”
两个人推推搡搡,梁路却不敢抬头,他非常惧怕与陈越对视,他怕看到更多与之相似的痕迹来印证自己是个滑稽的存在。只是这样无章法地推来挡去,力道一时脱离了控制,两个人一个错身,梁路的手肘不小心猛撞到了陈越的胸口,瞬间把人往后踉跄着推了出去。
“陈越!”
周嘉眼皮一跳,冲上去险险抓住了陈越的肩膀,一条胳膊挡住了他后倒的背脊。被推让的红包飞掷了出去,旋落到地上,没封严实的口子将一沓纸钞泄散了一地。
梁路僵直了身体,在没有思考余地的那个瞬间,周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揽抱住了陈越。他们同时看向自己,隔着铺呈在地砖上的纸钞,梁路下意识地对周嘉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嘉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
梁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用锋利的尖刀一片一片切割他的脏器,恐怕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对不起,哥,”他机械地转向陈越,“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越迟疑着,“小路,你不要紧吧……”
梁路摇摇头,他没有摔倒,还推了别人,他怎么会要紧呢?梁路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在旁人看来有多惨白,只兀自蹲下身,半跪着开始捡地上的钱。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他伸出的手在细细颤抖,虚妄的自尊,随着一张一张红钞的捡拾,在地上折碎、碾压,化成齑粉。
陈越连忙过来帮忙一起捡,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钱都摸了一遍,直到一只熟悉的手递到梁路的眼下,几张纸钞被握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梁路的眼里瞬间充盈满酸涩的情感。
不想让任何不成器的软弱流露,他生硬地逼退下眸子里的热意,梁路抬起漆黑的眼睛,终于近距离对上周嘉的视线。
他听到自己在平静地说:“谢谢周学长。”
周嘉被梁路那过分的克制给烫伤了。
“不用这么客气。”
他们沉凝地对视着,梁路的耳边仿佛回荡着周嘉当日对他的许诺,他说,梁路,和我交往,好不好。
梁路在心里惨淡地笑了一笑,交往吗,可他短暂的“男朋友”,当下连承认认识他,都困难得做不到。
那一沓一万块钱交还到了梁路的手中,陈越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便也不再做无谓的客套。梁路把红包放回口袋里,像个丢盔弃甲的败兵,他说,哥,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陈越道。
“不用。”梁路打开门,“认得路的。”
走出那扇门,一路不停歇地疾步拐过了路口的转角,脚下的水泥地上重复晃动着他交替走动的鞋。若这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该多好,不一会儿就能够醒来,周嘉的语音会告诉他,美国那边现在如何,还会没什么耐心地问梁路现在在做什么。
可是很可惜,他此刻太过清醒。梁路知道,他没有做梦,周嘉爱的人是他的表哥,这就是现实。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李秀琴今天没有去棋牌室,在院子里面剥豆子。她见到梁路回来,用围裙擦了两下手,奇怪地咦了一声:“儿子,你脸色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