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见鬼了。”刑从连终于忍不住,再次重复了刚才王朝说过的话。因为两条路线最早的交叠点,是在枫景学校门口,而在那之后,红、黄两线有多次分开又多次重叠,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有配上时间轴线,就很简单了。”王朝很郁闷地说。“我去转一遍这段路。”刑从连指了指校车路线。“我和您一起去吧。”杨典峰笑着说。车窗外,路牌不停变换,杨典峰坐在副驾驶位上,见刑从连只看了一眼地图,却没有拐错半个弯。“刑队长记性真好。”俊美的客车公司经理靠着窗,单手撑起下巴,任由春风将他的发丝吹乱。刑从连叼了根烟,懒得搭话。在离枫景学校很近的路口,刑从连停下了车,正是上学时间,少男少女们从一个路口之外的地方下车,走入校门。杨典峰跟着一起走了下来,与他在遍植香樟的林荫道上漫步。刑从连走得很慢,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寒的春风和喧闹的言语从他身旁拂过,他却兀自前行。“您在想什么呢?”杨典峰终于忍不住问道。“曾经,我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如果有事情想不明白,就好好感受。”刑从连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您感受到什么了吗?”刑警队长睁开眼,没有说话。重逢不知谁说过,每一次重逢,都是为了下一次的分离。这句的潜在意思是,重逢并不一定都是好事。对林辰来说,他现在无法定命运安排的重逢到底是好是坏,他只知道,等待重逢,是件难熬的事。阳光悄然无声洒下,食堂里很宁静。休息站工作人员拿来棕色毛毯,第一批到来的女警正在给乘客倒茶,见女警不紧不慢的动作,林辰意识到,刑从连应该是发现他了。“你们什么时候才做笔录啊,我们赶时间回家呢!”有乘客捧着纸杯,语气略微透着不耐烦。“就是,留两个人下来说说就好了!”一旁的乘客附和道。“您稍等一会儿。”女警笑得十分温柔,“前面鉴证科的同事还没清理完现场,高速公路限速通行,客运处新调来的车,也被堵在半路呢。”“还要鉴证科,像拍电视一样!”“这都快两个小时,还没弄完啊?”“搞这么打阵仗干嘛啦,我们人又没事,小朋友恶作剧而已!”几位年长的妇女三三两两发表意见,林辰依旧坐在很角落的地方,角落里有些冷,但也因此非常安静,他很认真观察每一人的表情,心中渐渐升腾起奇异怪的感觉。再次提起劫案,所有人脸上都很轻松很无所谓,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反而责怪警方大惊小怪。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女警脸上,女警轻轻将长发拨至耳后,很可惜的是,他也并没有在女警美丽的脸庞上,找到任何属于紧张或者凝重一类的情绪。那么,所有人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这里,除了刑从连的命令,大约就真的是因为后方堵车。林辰渐渐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他向窗外望去,那里是延伸至天地尽头的青绿色芦苇,风一吹,便漾起海一般的涟漪。空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又渐渐变得太过安静。忽然,林辰听见楼下传来一些脚步声,那是典型的警用皮靴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密集,楼下像是来的很多人,那应该是警方的大队人马赶到。那些人踏入大厅走过转角然后上楼……意识到这点,林辰忽然觉得紧张,这种紧张不至于让双手出汗身体颤抖,但足以瞬间打断所有思路,他很明显感到心跳很快、大脑很空白,所学的任何心理调节法,甚至在这一刻,都不会被回忆起。他在紧张,他因为即将到来的某一人而紧张。啪嗒一声。皮靴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林辰下意识抬起头。如果说,紧张感到来,是毫无缘由的条件反射,那么那么紧张的褪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楼梯口的身影很挺拔,如同岩石堆砌的孤峰,也很料峭,仿佛降霜的冬夜。那人警服笔挺,肩膀上银星闪耀,那人姓黄,周吴陈黄的黄。…………接到王朝电话时,刑从连刚走入枫景学校。“卧槽老大不好了,黄督察要带专家去去休息站做笔录了,你赶紧去,晚了我怕我家阿辰惨遭毒手啊!”电话那头,王朝连珠炮似地吐了一堆词,因为他发音太快,刑从连并没有听得太清:“你说哪个督察?”“黄泽黄泽黄泽啊!”王朝简直要急死,“高速堵车最佳行车路线我已经发你手机了不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