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颦起眉,瞅着姑娘怒目圆睁的脸,有些无语道:“喂,我现在可是要去给你爹报仇哎!”
怎的好似一副他欺负她的模样?
杨暮言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起了连她自个儿也不愿意服从的话:“你可知世间有一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爹虽死得凄惨,但大王是君,做臣子的无可奈何。”
李哪吒轻嗤了一声:“你这是甚么破道理?”
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怎的和那些老头儿一个鼻孔出气?
想让他认同这样陈腔滥调的规矩,那是绝不可能的,暮言自是知道他不会听,但是她还是得劝,顺带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她丝毫不退让,继续正色道:“就如‘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纵使你爹要杀你,你作为儿子也不得伤他性命。”
闻此,李哪吒蓦然腾起了火,却又强压着不能爆发出来,他用舌尖抵住后牙槽,皮笑肉不笑地微微扯起嘴角冷眼看着她,满脸写着“你在说甚么?”
杨暮言说完这话,也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眼神有些闪躲,这话也许确实不该说,毕竟哪吒已经和李靖断绝关系了,何必再拿这种事情去恼他。
她一定是乱了方寸,才会在这口不择言。
第8章杨府
姑娘凝神理了理思绪,把身子直起来,站在他面前,手臂仍然紧紧地圈在他的腰上,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李氏虽一早就瞧见了自家女儿身边还跟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但暮言一门心思都在杨任的事情上,她也就暂时并未多问,而此刻也同下人一起不明所以地瞅着他们俩。
杨暮言抬头看向面前怒气未消的少年,眼里的神色柔和了些,她继续讲着道理:“昏君无道,残害忠良,如若上天有眼,自会有天道惩治他,又何必你操心?”
六百年前商汤灭夏桀,不正是这般因果么?
她没有那样大的胸怀与气魄,推翻一个暴君的统治这样大的事儿,离她太遥远,她也不敢想,她已经失去了一位至亲,她的姐姐还身陷囹圄,她不想再让她在乎的人离开自己,也许她是太过软弱,也太过渺小,但是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一切。
杨暮言的眼睛有些酸痛,一行泪不自觉地滑落脸颊,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垂下眸子,缓缓开口:“我想说的是,这些年,为了你,我也挺不容易的,虽然你都看不到。”
李哪吒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话语轻柔却透着些许疼痛,一字一句地敲击在他的心房上,他哽咽了,面色愈渐缓和。
“我其实要求不多,也并非求你回报,我只希望你懂得惜命,能好好活着就行。”她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一颗心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
杨暮言其实心里是有怨的,先是莫名其妙上了山,后来又被糊里糊涂地被取了一瓣心救他,上苍似乎是刻意把他卷入了她的生命里,接着把他俩绑在了一起,让她对他心生依赖,却又为了他担惊受怕。
她救了他,那谁来救她爹呢?
杨暮言沉默了,神情带着些惘然,似是有千万种情绪在她的胸间翻涌,她见他没有动静,心想该是劝住了,遂缓缓松开了环住他的手。
然而她的手臂还未完全垂落,伴随着大堂内众人的一阵吸气声,姑娘自觉后背一紧,脸颊已然贴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头顶上少年的声音悄然飘落:“对不起。”
“我们去找师父师叔想想办法,也许……你爹还有救。”
少年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煦,她方才甫一见着李氏时仅是压抑着啜泣,毕竟母亲眼眶红红的,想必不久前才哭过。
但此刻,她再也压不住了,他的怀抱,他的声音,似是蓦然扯开了封堵她所有情绪的缺口,她的眼泪霎时决堤而出,不断抽-动着身子,哭声逐渐放大。
原来他还是能懂她的是么?
姑娘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衫,在那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眼泪在脸庞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他用掌心安抚她的动作有些生硬,只敢轻轻触碰她的后背,他脑海中思绪万千,却一直没有说话,就这样任由她宣泄着内心的悲伤。
堂内的其他人也皆被她的哭声感染,垂下头偷偷抹着泪,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思量,这份伤痛带着诸多不同的情绪。
毕竟在整个都城,上大夫杨任是出了名的贤良之人,因为哪怕是不做官的富商府上都有许多奴隶,但是杨府一直以来都对豢养奴隶之事视如敝屣,在杨任夫妇看来,人人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怎能将异族人视为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