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沈父的心就从来不在她们母女身上,他所要的,只有沈家这个金算盘。孙九娘拍了拍沈怜雪的肩膀,道:“想开就好,过去都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至少你现在有了团团。”那么小却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异常懂事听话,知道母亲辛苦,病了都不哭不闹,每日清晨寒风凛冽,她也坚持陪伴母亲摆摊。孙九娘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粗糙的手:“雪妹子,人生哪里有十全十美,你看我……”“当年我同你姐夫也是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你姐夫能干,年纪轻轻攒下那么大的家业,却一场病就撒手人寰,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我当年想不开,都想跟着他去了,还是年哥儿恳求我,让我不要丢下他,若我没了,他就真成了孤儿。”孙九娘叹了口气:“我心里不太能释怀,总是去回忆他重病那段过往,是不是换个大夫,是不是换个药方,他便不会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后来啊,日子久了,我渐渐也能想开。”“人生里没有十全十美,珍惜是福,知足常乐,日子才会好过。”沈怜雪经历过那样的事,被家族厌弃,被亲生父亲赶出家门,孤苦无依,靠自己养育女儿。但她却也因此,有了最可爱的小囡囡。沈怜雪安静听着她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姐,我们都会过得很好。”孙九娘眼波流转,转头便露出灿烂笑容:“是,今日过后,我们会过得更好。”孙九娘看似单纯爽朗,却也细腻体贴,刚刚沈家人那些做派,沈怜雪看似不在意,但眉目之间还是多了几分沉郁。她这几句话,把落入纠结思绪里的沈怜雪重新拉扯出来。两个人都没碰沈家丫鬟送来的茶水,只安静坐在那等。沈怜雪知道,她来得很突然,沈家没有准备,现在必要去请了族老来,等人到齐才能开祠堂更族谱。她以为跟孙九娘会等很久,但不过片刻功夫,另一道轻巧的脚步声便响起。沈怜雪抬起头,就在门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来者身穿水红团花织锦袄裙,配水红兔毛边褙子,头上梳着精巧别致的牡丹髻,发髻之侧戴团花步摇。她脖颈上还戴了一只八宝璎珞,随着她的走动闪着琉璃光辉。这才是沈家小姐的做派,精致、富贵,高高在上。同厅堂里沈怜雪灰扑扑摞着补丁的披风相比,谁才是尊贵的那个一个,似乎不言而喻。然而,当来者抬起头来时,孙九娘却发现来者眉目同沈怜雪相仿佛,却如同失去了光辉的花儿,徒有其表,毫无灵魂。她也算是个清秀美人,眉目端正,皮肤白皙,身形也很是窈窕,但同国色天香,冰肌玉骨的沈怜雪相比,就差了那些许映日光辉。不过她们两人眉目相似,眉宇之间有几分仿佛,一看便知两人是姐妹。沈怜雪安稳坐在椅子上,垂眸看向她。来者被丫鬟扶着,一步一停,很是娉婷别致:“妹妹,许久不见。”她一边说着,目光在她陈旧的斗篷和沾了灰尘的短靴上一扫而过,最终定在了她发间的木簪上。曾经她美丽如同天上月,纯洁如同水中莲,冰清玉洁,温婉柔情,而如今呢?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腹部,笑容甜蜜,幸福而美满。“这些年你不在家,不知家中变故,如今你回来,正巧同你说件好事。”“言哥同我成亲多年,虽早有一女,却一直盼着能为沈家诞育子嗣,如今,好事已成,还望妹妹也能恭喜我一声。”她言笑晏晏,眉宇之间都是喜悦,若非沈怜雪同她相识二十载,外人根本听不出来她的嚣张和炫耀。对于这位“继姐”以及她的赘婿方言之,沈怜雪早就没什么感觉,若非沈雨灵非要此时过来“看望”她,特地提及她的言哥,沈怜雪都已经忘了过去那些旧事。对于这个曾经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她甚至都要想不起面容来。所以,沈怜雪所听所见这些,也不过淡淡一句:“恭喜。”沈雨灵的手狠狠抓在了丫鬟的手臂上。她深吸口气,对身后的另一名丫鬟挥了挥手:“我知道妹妹如今生活不易,特地准备了些旧物,与你家去趁手用,也算是给我那小侄女见礼。”捧着木盒的丫鬟便是刚才其中之一,她眉目之间有些刻薄,此时上前一步,讥笑地打开木盒。木盒之中,放着两根旧木钗,三块用过的帕子,还有一小块碎银。她用汴绣丝帕掩住口鼻,声音别扭:“姐姐也没什么得用体己,妹妹可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