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一切收拾妥当,营帐角落雁足灯大亮。
自成婚前两日后便再没见过的小夫妻俩再一次相对而坐。漆红的镂雕芙蓉香案边各跪坐一个,喻玉儿半靠半坐地倚着引枕,眼皮懒洋洋地眨动。
已经到了她入睡的时辰,困倦袭上眼帘,喻玉儿止不住以手作掩地打了个哈欠。
香案上点了醒脑香。
清凉的香气从铜炉中袅袅升起,周长卿身姿笔直地跪坐在翘首香案的右侧,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女连打三个哈欠。那双本就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更显得无辜。
“你想和离?”周长卿的嗓音好听得令人沉醉,此时哪怕喻玉儿提出如此离谱的请求,他依旧心平气和。
“我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郡王府上下对我什么态度,这段时日,已感受十分深切。”
喻玉儿胳膊肘撑着桌案,托住了有几分想要往下坠的下巴。
白皙如玉的脸颊在灯火之下,仿佛披上一层朦胧荧光,她缓慢地眨动长睫:“世子皎皎如云中之月,乃白帝城贵女梦中良人。在闺中之时便早有耳闻。如今自觉匹配不上,也不想耽搁世子另觅良缘。故而前来约法三章,以便早日和离。”
周长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少女,明明病弱得一捏就死,气焰却难掩嚣张。
他垂下眸子,沉吟片刻道:“约法三章并非难事,只是和离怕是不行。你我方成亲不足一月,没有正当理由,怕是两家都不能交代过去……你想如何约法三章?”
“很简单。”喻玉儿换了只手,竖起三根白皙手指道,“你我二人从今起不过名义夫妻,实则秋毫不犯。我不会做有辱你名声之事,亦会必要时伸出援手;世子则需得替我安抚好祖母慈心,维持好夫妻和睦的假象。这是其一。其二,松鹤园往后是我独居院落,若无我允许,郡王府上下任何人都不能擅闯。其三,世子需手书一封和离书,待时机成熟时,双方和离,郡王府务必允许我将嫁妆全部带离。”
周长卿目光落到她白玉般的手指上,须臾,勾起了殷红的唇角:“这与我有何好处?”
“你要求我维持世子妃体面,却堂而皇之霸占了我的私人居所,并要求我护你和离时亦能全身而退。细算下来,我似乎没得到什么。”
“方才说过,必要时,我会对世子伸出援助之手。”
“哦?”周长卿笑了笑,那双眸子闪烁着幽沉的光:“夫妻本是一体。若我当真落难,你帮我乃天经地义。听起来,似乎我不答应你这约法三章更划算些?”
“唔……你可以试试,不答应会不会更划算。”
“威胁我?”
“怎么能说威胁呢?”喻玉儿笑起来,“毕竟我也不过是略通医术,胆子稍稍比旁人大些罢了。世子可以暂时不答应我。不过三个月后,世子再想与我谈,筹码和价位就都要翻倍的。”
周长卿眼睫骤然抬起,凝视着面前孱弱少女:“你这是何意?”
“听说镇北军想要与东胡开战?缺战马么?”
周长卿骤然收敛了笑意。
“七千匹千里良驹。”喻玉儿耸耸肩,“啊,我不过随口一说。”
丢下这句话,喻玉儿就要起身。
她刚准备起身,端坐一旁的周长卿骤然出手握住她手腕。少女纤细的身体被这突然一拽,仿佛飘轻的花朵落到他身旁。周长卿的一只手却掐住了她的下巴,双眸如利刃:“你如何知晓?”
对东胡出手这事尚在商讨中,目前尚未定论。
喻玉儿被压在了香案上,仰脸看着伏在身上凶相毕露的玉面杀神,笑起来:“我猜的呀。”
少女一双眼眸两若星辰,含着笑意时仿佛有水光摇晃。
周长卿不自觉的压住了她两只手臂,压向头顶。乌发犹如流水一般泄下,蜿蜒至香案之下。一条长腿扣住敌人一般牢牢压制住喻玉儿的双腿,不由她半分动弹。
喻玉儿这一笑,身体不自觉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