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皇帝发出对德王处置的诏令之后不久,隐藏在暗处中的“囚澜先生”踪迹显露,在逃遁出京的路上,锦衣卫抓住线索,提前截住了马车。
驾马车的马夫只是车行里雇佣来的,被锦衣卫的阵仗直接吓晕了过去,带队的锦衣卫指挥使谨慎地掀开马车帘子时,却只见轿中的人软倒在座上,当胸插着一把匕首,淌了一地的血,早就没了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畏死自尽的死士,还是被人灭了口。
尸首被带回京后,有负责盯视几个亲王的番子站出来,指认曾在安王府见过此人。
本来安王只是有嫌疑,这一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御史们在养心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跪得口干舌燥,有几个年纪大的已经快要力竭,终于等到了田喜出来,宣布了老皇帝对德王和安王的处置。
德王废为庶人,与妻儿一道发去凤阳,幽禁皇陵。
安王贬回封地,若无传召,终身不得再入京城。
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御史不由对望一眼。
人老了,似乎就会不免想得多,不如年轻时刀枪不入,心狠手黑。
若是当年的陛下,面对意欲谋权篡位的皇子,早早就会备下两杯鸩酒,德王府和安王府也该起大火了。
终归这次德王没再被包庇,得到了勉强满意的结果,嗡嗡嗡了两天的御史们这才稍微满意,彼此搀扶着先回去养精蓄锐,等着下次再来。
人三三两两离开的时候,两个老御史一抬头,又看见了站在殿门边,静静望着他们的“十一皇子”。
神清骨秀,风姿毓秀,宛如故人。
两个老御史不由朝着那边迈了一步,话已经滚到喉咙边了,又咽了回去,抬手一揖。
少年歪头看看他们,也对着他们揖了揖手。
御史三三两两散去,钟宴笙已经两天没能接近老皇帝的寝房了,察觉到身边的盯视也愈发紧密,心里隐隐冒出个预感。
处理了德王和安王,老皇帝的目光是不是转到他和萧弄身上,准备处理他们了?
虽然冒出了预感,不过钟宴笙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每日假装献完孝心,就转头回了明晖殿。
安王一向低调透明,陡然间做出这种事,让百官大吃一惊,不过对于德王的下场,倒是不少人拍手称快,尤其是当初被当朝踹打的几个御史。
贵妃已经被幽居起来了,德王母家急着想求见老皇帝,但都未得回应,打探到老皇帝对德王的处置,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更改,纷纷静默下来。
自事发之后,德王已经被关在诏狱许多日了,身上再无亲王体面,脏脏乱乱的,那日见过老皇帝后,又发了两天疯,咒骂天咒骂地的。
听到田喜亲自来传令对自己的处置,德王脸色青白,骤然安静下来了,隔了好一会儿,居然对着看不起的阉人头一次低了下头,求他:“田喜公公……本王真的没有下毒……能不能求陛下再见本王一面?”
半点也没了当初目中无人、对田喜肆意无力的张狂模样了。
田喜带着一贯的笑容,温和地道:“罪人裴永,你已经不是亲王了,往后余生,便在皇陵安生度日吧。”
德王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半晌,吐出一句:“哈!幽禁凤阳……生不如死!还不如像杀了太子那样杀了我!”
田喜看他蓬头垢面,怜悯地叹了口气:“哎哟,您可别说这种话,陛下仁慈,允准你携带妻儿一同前去。今晚便要出发,最后几个时辰,您再好好儿看看京城吧。”
德王冷笑了声“仁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就坐下来不再说话,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和以往的暴躁狂乱对比,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相比德王或癫狂或诡异的状态,安王就要显得平静多了,甚至没有试图见陛下一面解释辩驳。
田喜传完命令,回到宫里的时候,老皇帝正靠在榻上,熬着又一次的乌香瘾发作,闷闷咳喘。
“德王殿下想要在离去之前,再见您一面。”
虽然嘴上并未答应德王,但田喜还是将德王的请求报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听完,似是感慨般,沙哑开口:“老五从前对你态度那般差,你竟还肯为他说话。”
田喜瞬间冷汗直流:“陛下,奴婢……”
不等田喜解释,老皇帝浑浊的双目转到田喜身上:“田喜,你知道朕当年为何独独留下了你吗?”
当年老皇帝登基之后,那些跟随着他走到皇位,知道他阴暗的秘密的人,除了田喜之外,都一个个被处理了。
老太监额头上冒出了汗:“因为……陛下仁慈。”
田喜吓得后背直发毛,老皇帝却不再说话,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