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徐清圆的“邀功”却不是逗弄人。
晏倾将徐清圆抱到桌上坐着,让她与他平视。他含笑看她,以为她是与他撒娇。直到徐清圆望着他,郑重其事:
“清雨,我帮你。&ot;
晏倾微怔。
他心跳在她包容一切的温柔的眼眸凝视中跳得加快,但他其实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不禁问:“帮我什么?”
徐清圆:“帮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抚平你所有的不平,治愈你所有的哀伤与难堪。”
他怔怔看着她,很久没说话。
但他的呼吸微有不平,他本玩笑地搂着她削肩的手指,压抑着情绪,颤抖了一下。
他眼睛里只看到坐在他面前桌上的佳人。
佳人不与他撒娇不与他玩笑了,她也不愁绪满怀不怨天尤人。她抬起自己秀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他瘦削的面容。
徐清圆眼中泛着一点泪光,微微笑:
“其实傍晚时我追入雨幕找你,心中还有些为你不平,有些怨你。我求你离开,希望你走得远远的,我心中还是很害怕的。
“幸好你是足够理智,足够清醒,足够强大的。我的清雨哥哥,最让我敬佩的一点,便是你一向坦然,从不躲避。”
她眼圈微红:
“我想过很久,我该怎样保护你,怎样成全你。我想过很久,我的清雨哥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是一个他自己定义的失败者,还是他人定义的悲剧英雄。
“我又反省自己,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郎,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郎。我是希望一生无忧没有烦恼,还是情愿拿起匕首追上我的郎君,与他一同站去悬崖,和所有人为敌。”
晏倾凝视着她,他喉结滚动,轻声:“露珠儿……”
徐清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让她说完。
徐清圆低声:“我始终记得很久以前,我在梁园中左右彷徨,不知如何是好。我拿着那把足以定罪的匕首站在悬崖边,孤立无援。是你走上前扔掉我手中的匕首,是你拉着我,庇护我,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你其实救过我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很多你不经意的行为,但在当时你若不那么做,我都会被长安的风波吞噬。满长安没有人爱惜一个孤女,可你在爱我之前,就已经在爱惜我了。”
晏倾轻轻摇头。
他并没有那么好。
但是在徐清圆眼中——
“清雨,你是一个高尚得凡人望尘莫及的人物。
“这样的高尚,始于你的不通情物,不识人间肮脏尘垢,始于大儒太傅们对你倾注一切的教导。你按照他们对你的教导而活,你认为这样就是一个正常人……但这样的高尚,远高于寻常人能做到的。
“只是没人告诉你真相罢了,只是大家都希望你就是那么美好罢了。你说世人在你身上投入了太多自己的情感,那本不是真正的你。你说得对,你清醒地辨认这一切,可你依然没有反抗这种倾注情感——因你怜悯世人,若是将情感投注你身,世人能过得好一些,你是情愿承受那些的。
“清雨,你像一个殉道者一样伟大。你一直在走一条堕入深渊的路,中途与我偶遇,你短暂停下看了我一瞬,但你仍坚定要走你要的那一条路。
“你还像一个苦行僧一样一生孑孓。你帮了所有人,但你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晏倾闭目。
他低声:“不必说了。”
徐清圆手指移到他眉心,轻轻点在他眉心。
她微微笑:“你心中小小不平于真正的你不为人知,可即使这小小不平,你也不肯放纵。在你不知情感为何的年年月月中,你保持温柔维持冷静,成为世人眼中清明尔雅的大理寺少卿。
“满长安人都知道你!人们称呼你为长安之璧……在韦郎君借你的名成就‘长安双璧’之前,你就已经是长安之璧。你看你是这样的优秀,即使不做太子羡,也能成为他人心中神圣可敬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依然不肯原谅自己,不肯接受自己呢?
“我曾经希望你可以多喜欢自己一些,但后来……你说你愿意为我而活,我便明白了。清雨,这人间对你来说,是很苦的,你很难感受到美好。你没有感受过那些美好,但你愿意把那些美好留给他人。”
她眼中的泪光,在烛火下幽幽闪烁。
晏倾睁开眼,望定她。他呼吸凌乱局促,睫上沾染雾气。
徐清圆对他释然地笑:
“哥哥,我知道你回长安要做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也不独独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