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毅就坐在炕上另一侧,手里那杯茶不知已捧了多久,早已冷透。
“陛下,那可是皇后,臣若出了声,便是以下犯上。”莫毅答道。
闻言,易承歆低垂眼眸,嘴角一扬,笑得自嘲。
“杨贞仪是西凉王朝的皇后,可不是朕的。”易承歆嘲讽地淡道。
做为易承歆多年来的心腹,莫毅岂会不知,易承歆对皇后并无半点情意,这八年来除了新婚夜,帝后不曾同寝,这在后宫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都已经过了八年,陛下为何还不肯忘了南又宁?”蓦地,莫毅问道。
易承歆扬眸别睐,神色清冷,看上去甚难捉摸。
“纵使真让陛下找着了人,陛下又能如何?当初先帝已下令,让南又宁永生不得回京,倘若他还活着,陛下也只能将他放在京外,况且——”
莫毅语气一转,眼中透着一股坚决反对,而后压低了声嗓续道。
“哪白陛下再如何看重南又宁,他终究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太子少师,他不可能进宫服侍陛下。”
这话,已是彻底挑明了来说。
很显然地,莫毅亦不赞同易承歆这些年来费尽心思,拚命想寻出流放边关的南又宁的举止。
倘若说是惦念旧情,想缅怀故人,那还情有可原,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易承歆对南又宁的执念,已超乎朋友之情、兄弟之谊。
过去对于先帝与太皇太后等人忌讳的事,莫毅原是不放在心上,他只当易承歆是把南又宁当作手足,方会如此护全他,可岁月荏苒,八年多的日子里,易承歆从未忘过南又宁此人,甚至因此荒废了后宫,冷落了皇后,这已非比寻常。
原以为这话问出口,必定引来易承歆盛怒,岂料易承歆听罢,竟是不怒反笑,面上甚至不见一丝怒意。
见此景,饶是向来淡定自如的莫毅,亦不禁觉着诧异,毕竟他深谙易承歆的性子,这些年来每当身旁有人不意提及南又宁,无论是好的抑或坏的,易承歆总会发一顿脾气,迁怒于旁人,哪里还有明君该有的模样。
记得何铭离宫之前曾来见过他,彼时还极为感慨地说道:“南又宁是陛下的心魔,旁人劝不得,亦动不得,莫大人,往后您在旁辅佐陛下,可千万要记得,南又宁这名字乃至于这个人,很可能动摇西凉根基。”
莫毅当时只觉何铭过于夸大,他虽知易承歆对当年南氏一门遭灭此事耿耿于怀,可他从未把两人的关系想到那一层去。
“莫毅,你把朕看作什么了?”易承歆忽尔扬嗓,眉眼凛冽,嘴角犹笑。
莫毅心知方才那席话是以下犯上,可他甘冒被迁怒的风险,不得不张这个嘴提醒易承歆,就怕他当真为了一个男子走火入魔,那将会是西凉王朝之祸,亦是西凉皇室的耻辱。
“陛下……”
“你是否以为,朕会如同太祖一般,恋上了个男子,以至于误国殃民?”
“臣不敢。”将茶往炕上一搁,莫毅站起身,低眉抱拳。
“朕明白你在想什么,这也不怪你,毕竟在任何人眼里看来,朕的所作所为,确实如同你所想的那般,像是对南又宁着了魔。”
莫毅抬起眼,望向那张布满嘲讽的俊颜,心中不由得一凛,正欲开口解释,易承歆却先他一步再度扬嗓。
“先皇已不在,南氏亦已满门尽灭,此事应当也不该是秘密了。”
莫毅不解,望着易承歆那阴郁的神色,更觉这话中有着玄妙。
只闻易承歆复又扬嗓道:“这事,朕只向何铭提过,除了朕与他,没有第三个人知情。”
何铭?!莫毅一愣。
“朕晓得何铭离宫前找过你,可朕量他也没那个胆量告诉你。”
“何铭对陛下一心效忠,陛下不允许的事,他绝无可能向任何人透露。”就怕易承歆误解了何铭,莫毅连忙解释道。
“朕知道何铭忠心事主。”易承歆淡淡一笑。“你也一样,打从朕还居东宫之时,便一直追随着朕,朕身边就属你与何铭最能信任。”
“莫毅誓死效忠于西凉王朝,而陛下是上天择定的一代明君,莫毅自当顺天命而追随之。”
“朕明白你的苦心,你是怕朕重蹈覆辙是不?不,不对,应当说,你们所有人都怕,就怕朕对南又宁动了念,是不?”
面对易承歆夹带自我挖苦的讽问,莫毅并未应声,那低首掩回避的眸光,仍然是明显的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