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堂众人都愣了一愣,瞬间便对杨盈的感受心有戚戚起来,纷纷点头。
笼罩着整个使团的愁云惨雾,也随之烟消云散。
宁远舟正色道:“倒是这件事提醒了我,使团和商队组建得太仓促,我也很久没有带你们出过外差,大家都有些松懈了。从今日起,要抽两个人出来巡查,每两个时辰换一班,不与大家一起饮食……”
诸人用心地听着,肃然应道:“是!”
一时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元禄拐了拐心不在焉的于十三,悄声问道:“刚才殿下屋里噼里啪啦的,出什么事了?
于十三脸一板,敲了敲元禄的头:“小孩子不许问这些!”
元禄莫名其妙,捂着头埋怨:“你们为什么老爱打我的头?!”
月华流淌,寂静宜人。
如意在自己房中盘膝运功,竭力想压下心中火气。奈何脑海中今日所受挫折翻涌不息,终于还是气恼地抓起身旁杯盏,狠狠砸在地上。
“宁远舟,你等着,我的内力已经在恢复了,今日之耻,我必定要报。你的孩子,我一定要要!”
正赌咒着,忽听门外一阵响动传来,如意警觉地抬起头,喝道:“谁?!”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于十三花枝招展地走进来。
如意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于十三一拂额发,亮了个潇洒的侧脸给她,微笑道:“自然是来看你,美人儿。”
如意莫名其妙,皱眉看着他。
于十三表情丰富,“宁狐狸所作是为,实在是太混帐了。但是,除了他之外,天下好男人还有很多。”说着就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递到如意面前,眉眼晶亮地看向她,“比如我。”
如意一怔。
于十三毛遂自荐:“小可方过而立,有潘安卫玠之貌,太白明皇之才,待女子温柔如水,擅男儿任侠风流之态,正是姑娘儿子亲生父亲的最好人——”
说着声音就一顿,最后一个字卡在了齿缝里——如意的铁指甲正比在他脖子上,尖端闪着冰冷锋利的光。
“滚!”
于十三却是愈挫愈勇,纵使被铁指甲逼得仰起头来,脖子也要伸得挺拔玉立,声音越发深情款款:“英雄尚无末路事,岂敢美人花下死?况且,小可也心甘情愿死在如意姑娘手中,因为那样,你就会记我一辈子。”说着便闭上眼睛,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来吧,不要因为我腰细腿长就狠不下心,我受得住!”
他受得住,如意可受不了,一招将他格飞。
于十三伸出手去,凄美悲情道:“美人儿,你好狠的心!”
如意回身就要拔剑,钱昭及时飞奔出来,一个果子塞住于十三的嘴,将他倒扛在了肩上,拍了拍他的屁股:“别闹,该回去喝补肾的药了。”
截下了于十三,似乎又想起什么,面无表情地回头冲如意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混帐。”
如意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忽觉哪里不对,恼怒地瞪过去,喝道:“站住,你——”
然而钱昭已跑到门口了,怕如意没听懂一般,出门之前还不忘解释:“刚才,他在屋里,我在门外。刚才的刚才,他也在屋里,我也在门外。”前一个“他”说于十三,后一个“他”,自然就是说宁远舟了。
话音未落,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如意半晌才回过神——她刚才摁着宁远舟的事,居然已经尽人皆知了吗?
乌云蔽月,万籁俱寂。
黑暗中,正在沉睡着的宁远舟辗转反侧,大汗淋漓。
梦境里,如意的手指仿佛依旧轻柔地游走在他的身上。她红唇丰润,媚眼如丝。噙着笑俯下来,灼热的呼吸如汤泉沃雪般扑进耳畔,流向全身。宁远舟耳中便灌满了水声,身体在热泉中不停地下坠。
脑海中忽地便想起个声音:“大道无情……”
他猛地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已变回了十五六岁的模样,正身处幽冷山洞之中。山洞四壁上悬挂着各色美人的画像,或妖艳,或起舞,或清纯……他立时便记起这是何种场景,连忙仰头望去,便看到了义父的面容。记忆中不苟言笑的男人依旧是四十容许的模样,高大沉稳,未生白发。似是察觉到他的迷茫,便严厉地皱起眉头,告诫他:“大道无情,只有过了‘欲’字一关,你的武功和心智,才算真正得窥大家门径。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别让我失望!”
他心中一凛,忙凝神静气,趺坐冥思。
更多的记忆却随之袭来。
他看见母亲一身素服,眼中含泪,却还是决绝地推开了义父,关上了房门。
他看见义父借酒浇愁,醉卧亭中。从此便再未流露过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