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老太太养的鹦鹉死了,伤心了好久。陆宴记在心上,不敢买同品的鹦鹉勾的人伤心,只能买同样能温软鸣唱的八哥,讨她老人家欢心。因着今儿是陆老太太生辰,刚一散值,陆宴就回了镇国公府。行至门口,就见三房的大夫人站在门外接人,随后,牵着一位梳着少女髻的姑娘的手,一同进了府。陆宴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我记得祖母说过,今日只办家宴,不邀外人,这来的什么人?”杨宗回道:“那是三奶奶的外甥女,因为父亲外调到荆州做刺史,所以要来府上住一阵子,今日是特意来给老太太祝寿的。”陆宴斜眼看他:“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杨宗被当场揭穿,不由摸了摸鼻尖,小声道:“长公主嘱咐过,不让属下跟您说。”陆宴长叹一口气。行,又来。——镇国公陆家共有三房。陆家大老爷陆钧尚的是天子胞妹——靖安长公主,陆家二老爷陆贺娶的是尚书右丞的女儿,肖氏。而那个最让陆老夫人的头疼的小儿子陆璨,则忤着家里人的意思,娶了个商户女,也就是如今的三奶奶温氏。不过温家也不是普通的商户,而是晋国最大的布匹商,也是个体面的人家。所以老太太当初见陆璨实在动了情,也就由他去了,既然铁了心要娶,那也没必要闹出什么不愉快,免得日后多生龃龉。不过这温家的姐妹也是有出息,姐姐前脚嫁到了镇国公府,妹妹后脚就嫁给了朝廷三品大员。刚刚那位,便是三奶奶亲妹妹的女儿——孟素兮。陆宴进门的时候,陆家的三房的人都已聚在了正厅。众人见他进屋,屋里的气氛又热闹了些,他走上前去,笑道:“时砚给祖母请安,祝祖母身体康健,笑口常开。”说着,他手里的八哥便唱了两声,格外动听。看着他手里八哥,老太太立马接过来逗弄了几下。这厢正说着,只听帘栊摆动,一位身着芙蓉色上襦,金色曳地长裙的贵妇人走了出来。这位明艳如烈阳的美人,便是静安长公主了。岁月偏心于她,明明都已做了二十几年的妇人,容颜却好似停驻在了十几年前,唯有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姑娘家没有的韵味。她走到老夫人身边,故意摇了摇自己的手腕,笑道:“这衣裳是儿媳亲自绣的,母亲可莫要嫌弃。”陆老夫人瞧着她明媚的样子,也不由笑开,道:“你的手艺,向来是最好的。”陆老夫人喜欢靖安,并非因为她是尊贵的长公主,而是因为她这十年如一日的性子。靖安长公主初嫁到陆家时,每日的姿态摆的都是高高的,婆媳之间还好,算得上恭敬孝顺,但与妯娌之间,两句话不对付,立马就翻脸,性子是半点不肯收敛。可她是圣人的最宠爱的妹妹,谁又敢跟她对着呛声呢。每每这个时候,陆老夫人就不由得心疼自己那个大儿子,生怕他哪一日就受了皇家的气。直到日子一天天过,陆老夫人才明白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起初温氏出门应酬,总有些人喜欢用她商户女身份的说两句玩笑话,温氏怕场面尴尬,从不敢吱声,尽数忍下。恰好有一次被长公主听见,她当场翻脸,摔了茶盏,拉着温氏转身就走。四周的温度就跟冻住了一般。回去的路上,靖安长公主还不忘训斥她,“小叔同你夫妻多年,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你怎么到了外头,还要受别人的气?这种事,忍了一回就有二回,你难不成要次次忍着吗?”温氏不敢回嘴,犹犹豫豫好半天,才嗫嚅道:“我也是怕尴尬……”听了这话,长公主不由细眉微调,嗤笑一声道:“三弟妹,我告诉你,只要你不怕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后来这句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惹得老夫人笑了许久,当晚饭都多吃了半碗,自那以后,她才算认可了儿子的那句话——靖安的脾气虽称不上温柔体贴,但对家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这比什么都重要。众人落座,笙箫古乐奏起。少时,菜已四献,众人纷纷停了箸,看起了戏班子的表演。一曲终了,美丽的少女退下,换了一个穿着怪异的人进了屋子,他身上的对襟长袄,袖子一边长一边短,妆容也是,一边画了麻子脸,一边干干净净。众人正觉得新奇议论纷纷,老太太就看见,靖安长公主和陆宴,两人目光复杂,眉宇紧蹙,连嘴角都不由自主抿起。看得老太太不由噗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