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我想回家。”她眼泪落下,“我是被拐来的。”她呜咽道。
张缇连忙安慰,“娘子莫哭,我一会把娘子的信息记下,立刻就能派人去寻你的家人。”
纤瘦的娘子深深点头,用手绢拭了拭脸上的泪。
但她身旁的一个年级较大的娘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道:“你还回去干什么?你是被人拐出来的,又是下面的,回到家肯定是要遭人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你被拐这么些年,你阿爹阿娘恐怕现在连你弟弟妹妹都生出来了。你回去不是显得多余?”
话糙理不糙,因为世道就是这样。
周围几个娘子闻言也纷纷点头,她们也是被拐出来的,但这么些年过去,有家也回不得了。
世道对女子不公,而她们丢失了使她们在世人面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东西,就是她们的贞洁。
但贞洁是什么?她们自己也说不清了。
纤瘦的娘子闻言哭得更惨了,不住地抽泣。
那泼辣的娘子听她刚刚的话又不乐意了,她指着那年级较大的娘子反驳:“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是说我们在下面伺候人的就是低人一等?你在上面打杂的就高贵了?”
年纪较大的娘子反驳,“我没这意思!但你敢说外面那些人没这意思?”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有人出面调停道:“大家都别吵了。现在内讧有什么意思,大家哪个不是苦命人。不去责怪真正的凶手,反而互相埋怨起来!”
二人闻言纷纷停下不说话了,只是心里的气显然还没消。
张缇也道:“诸位的想法我都明白,还望大家给我一个机会。”
还是有人表示不信任,“你一个男子,又能真正明白到几分?”
张缇有苦难言,她不好直接暴露身份,但是男子的身份又成为了她们之间的一堵墙,让她们不能够信任她。
张缇眼看就要解释不清了,赶紧进入主题,她要向众娘子介绍自己的机关术。
她道:“敢问诸位娘子,如今乐安坊收归皇家,而你们被囚多年,往后又能怎么活下去呢?”
有人答:“身为女子,左右不过几条路。要么找个差点的嫁了,伺候人一辈子,生儿育女。要么去给人家做下人当差,还要看人眼色。要么。。。去做娼。”
“说的对,大致就是如此。但是,诸位娘子真的愿意这么活下去吗?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又跳入另一个火坑。”
众人沉思,没有人讲话。
突然,一位娘子从人群中钻出来,跑到张缇面前,她声音清脆嘹亮,“当然不愿意!老娘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
她就是在后园中替沈晏均指路的那位蓬头垢面的娘子,但她现在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挽起。
她转过身,扫视了一圈其他人,用手指指着她们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是傻的!”
她指向张缇,“她可是奉皇命来开那个什么班的。那是皇恩浩荡!”
“而你们不识好人心,机会摆在面前还犹犹豫豫。你们有什么本事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说完后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她们生如漂萍,无依无靠。被人摆布了半生几乎已经要失去了自己做主的能力。
不,不是她们没有自己做主的能力,而是她们失去了自己做主的野心。面对旁人的责难就只会跪下磕头,面对歹人的侵犯也只能接受。反抗没有用,从来都没有,于是渐渐,就再也不反抗了。
张缇对面前的娘子们倾身一礼,“娘子们以后也可一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的本钱。男儿行走于世间,可以读书考功名,可以从商富甲一方,可以行医悬壶济世,也可以从军征战沙场。”
“他们可以功成名就,可以青史留名,可以顶天立地。”
“但这些,为什么女子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