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存咽下嘴角苦涩的笑,目送着程琉青撑着油纸伞远去,看他的背影在雨幕和人群中消散。
“大人,可以帮我提一下东西吗?”
月喜小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宴存回过神来半掩了店门,“好,就来。”
傅宴存刚一迈步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连忙抓紧了桌沿撑住发软的双腿,等视线逐渐恢复了才转过身,慢慢朝月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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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再走过两条街就是吴三能的家具铺,程琉青撑着伞慢慢地走,路过点心铺子又买了些绿豆糕。
从前吴三能在的时候,家具铺很朴实,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门口摆着几张木凳子和玩意儿,店内摆着做好的家具,在往里走就是他作工和休息的地方,带着一块围出来的小院子。
现在铺子关了门,程琉青只能绕到后院去,后门处的台阶被打扫得很干净,门槛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像是刚有人来过。
木门上贴着泛白的福字,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程琉青伸手抚平边缘翘起的一角,抬手敲了敲门。
四周很安静,程琉青安静地等着,心却跳得很快,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淌过水坑的脚步声传来,锁扣声响起,木门从里面被打开,孟云又出现在程琉青面前。
孟云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衣角上有一块深色的补丁,他没有束发,随意地挽了发髻,程琉青一眼看见了他藏在黑发中的白发,不算多却也很扎眼。
很奇怪,在看清孟云的那一刻,程琉青紧张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伸手将手里的绿豆糕递给孟云,收了伞侧身走进了门。
“出过门了?”
程琉青瞥见他布鞋上的泥点,将伞放在了门边。
孟云神情恍惚,愣愣地接过绿豆糕,又下意识地想去接程琉青手里的雨伞,在听见他的问话时才反应过来,僵硬地点了头。
“刚才…出去了……”
程琉青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便没再说话,也没有再往里走的打算。
雨势已经小了,二人站在树下,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细碎的雨滴,只留下静谧和沉默。
孟云垂头看着手里握着的绿豆糕,欲言又止,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要…进去看看吗…”
他将吴三能的住处打扫得很干净,洗了他的旧衣,收拾了他作工剩下的木料,还替吴三能再送了一盆米竹给程琉青。
“那就看看吧。”
程琉青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不是诘问不是问罪,他明白自己没有质问的立场,所以只是想来看看。
他跟着孟云走进了屋内,屋内被打扫得很整洁,吴三能从前住的屋子被上了锁,程琉青没敢看也没让没孟云去开。
孟云亦趋亦步地跟在程琉青身后,神情紧张,看见程琉青的视线落在门锁上连忙问道:“…你要进去吗?”
“不用了。”程琉青回答得很快,他收回目光,“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赵择汇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孟云摸索钥匙的手僵住,他一时哽住,答不上程琉青的问题。
他以为程琉青来会痛骂他,其实无论怎样恶毒怎么凶残的话他都能接受,可程琉青这样平淡地问起来,就好像从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平常又自然的对话。
可奶奶莲息吴三能的死,这般痛彻心扉的往事,孟云知道程琉青只会比自己更难忘,那他这样状似无恙又是为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程琉青寻声望去,孟云依旧埋着头,穿堂风吹过,吹动他的黑发遮盖了白发。
“问你为什么要做池楼的内应,为什么要装疯卖傻吗?”
程琉青替他说完想说的话,然后顿了顿,“来之前我也很想知道,这些问题也实在困扰我太久,我想得头破血流也想不出原因。可见到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也清晰了些。”
“那时的情况和境遇,枉死的是你的至亲,你做出那样的选择我并没有立场指责你。而后你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遵从池楼的命令,若他要你死你便不能活,你靠装疯卖傻活下来是你的本事,我同样没理由否定你。”
在鄢朝的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很多,没有人会来打扰,程琉青抄写佛经的时候偶然窥见天机,得以把自己从死胡同里面救出来,不再执着于过往。
程琉青说罢慢慢从屋内往外走,褐色的家具一件件尽收眼底,瞥见一个刻了一半的木偶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身后孟云的脚步响起,他紧紧地跟在程琉青面前,声音磕磕绊绊,“我…我并非不知错也不用你替我开脱,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害死了吴三能,也害惨了你,但我所做都是为能让孙直遂伏法,为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