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夫妇回来了。
这件既定的事实从魏卿卿口中说出并不令人诧异。聂怀瑾取过茶杯浅浅啜饮一口润润嗓子,问魏卿卿是否有所收获。
“李家阿伯说,”魏卿卿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时间,“大约在去年八九月份之时,他家汤饼铺来了个客人。你也知道,李家那个姑娘擅长女红,今天我同大理寺的人进汤饼铺,见墙上挂了好些她绣的丝画。”魏卿卿眼瞳微微停顿,好似还在回味绣艺的精妙。“那个客人同我们今天一样,见到李荷的手艺十分惊叹。于是他提了一件事,说东市的一家绣坊私下里在招绣娘,让李荷去试试。”
“那个绣坊的名字叫什么?”聂怀瑾听到关键信息,停下来等魏卿卿补充。
“这就很蹊跷了!”魏卿卿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将聂怀瑾杯盏中的茶水震出一半。魏卿卿站起身,在屋内大步地走来走去,“他居然和我们说,他不记得了!”魏卿卿伸出胳膊,摊出一个姿势,“我真的,我真的觉得他很可疑!!”
聂怀瑾看着魏卿卿发笑,她一遇到瓶颈便是这般模样,聂怀瑾已是见怪不怪。
她向来知道魏卿卿自幼生于北境而造就的阔达敞明,也明了这数年军旅生活与宫内公务带予魏卿卿的理智。聂怀瑾举杯小口小口地将杯中之水饮尽,果见魏卿卿安静下来。
“这个李老伯只有这一个女儿了,确实难以理解对这样一位独女他却说他不记得了。”魏卿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要知道我们今日告知他女儿被掳之事他们哭得凄惨模样,就很难想象他们对这位守在深闺的女儿竟一丝也不了解。”
这并不令人诧异。聂怀瑾见过许多世家贵女,品行端庄,地位非凡,被口口声声称为家中心肝的女孩,心中却有许多委屈与被忽视的怅然。那时聂怀瑾便知,这天底下不是每个人都曾像她一般,得到过父母全无保留的爱意。
“总之,”魏卿卿下了论断,“这位李荷李姑娘确实有件做绣活的营生,但是并不知在何处,只知是东市一处绣坊。”
“那布料呢?”聂怀瑾冷静地发问,“那布料可并非李荷这样一个西市汤饼铺之女可买下的货源。”
“话虽如此。”魏卿卿返回桌边,整个人瘫进了长椅之中,“大理寺那边说,这样的布料在东市可进的布铺便有十几间,他们还在排查,但也不能排除是绣坊采购之后分发到绣娘个人手上。”
魏卿卿一条腿翘在长椅扶手之上,“其实我觉着李家人可疑之后大理寺也对他们进行了询问,具体并未有告知我过程,只是蒋伯玉同我说,这夫妇没有问题。”
“我心心念念渴望的孺慕深情,在这世间却有这么可笑的表达。”魏卿卿将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份茶水一挥掳至怀中,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幽幽地发出一句感叹。
屋内重新回归了安静,空气随之凝滞,屋内的两个人都刻意地不再看向对方,只是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卿卿在长椅上翻了个身。之前被她随意压于椅背的马鞭顺着她的动作从座椅上滑下,在地上打出相当有分量的响声。
这一声好似将两人唤醒,虽然本身她们便清醒异常。
“那些碎布料还在大理寺放着。”魏卿卿弯腰将马鞭拾起,握于手中把玩,“这案子在大理寺的分量不算重,虽然于你我而言意义重大。若你要再去看看,我可以让蒋伯玉带我们进去。”魏卿卿沉思了一会儿,“今日李老伯从屋里又多翻了两块布料,不算完整,只做了一半,说是花色绣错了。上次我见你似乎对此有些了解,不如你也来看看。”
聂怀瑾其实对织绣并不算了解。但既然有新的线索,便值得一去。
虽然斜阳迟暮,大理寺仍灯火通明。
蒋寺丞正忙于另一桩悬案,见魏卿卿前来,便放下手中案子,引她们入存放案证的屋舍。
“此举并非合规。”蒋伯玉的面色在火苗间显得颇为紧张,“还请二位尽快……”
大约是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话,蒋伯玉举着火烛卡壳了一会儿,神色愈加紧张,鼻尖之处冒出许多细小的汗珠。
“扑哧。”魏卿卿被这诡异的氛围逗笑了,“行了行了,你去忙吧。我与聂大人不会损坏布料与其他物证。”魏卿卿挥了挥手,蒋伯玉多看了她们两眼,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