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侍郎家前几日满门被抄家流放千里,朝中多少靠山也没能阻挡年少气盛的钦差手中尚方宝剑一声号令。更可叹她那未过门的大嫂嫂,傅家二小姐竟然也被没逃过没籍充作了官妓的噩运。天翻地覆只在朝夕间,大哥竟然不能引以为戒,还一味胡行!
傅家为了赎罪垂死挣扎,向钦差举报驸马府这未来的儿女亲家贪赃的官金库银,她一直疑心傅家是狗急跳墙乱咬人,大哥胆大贪财,却还不至于大胆包天做这掉脑袋的事。如今可是眼见为实,原来真的没有冤枉大哥。
心里阵阵寒凉,冬日地气的阴潮从薄薄的绣鞋底穿透脚心经脉冰透浑身,一根根的牵扯着每根筋脉。
她只忿忿的咬了唇立在那里发呆,眼前墙壁上靠的一排折光取亮用的赤金板映出身后搁架下一道黑影,在那里轻轻的晃动,时而探出,时而退怯,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进来的,鬼鬼祟祟也有胆怯时候,气恼得她想大骂:“还不滚出来!”
从小到大,大哥同她斗法不止。
母亲长公主偏宠大哥,但也爱惜她这个女儿。大哥在家里由来的横行霸道,如螃蟹一般,就差横着走路。大哥欺负她,她从不示弱,自小她就不哭,因为她知道哭也没用,她会告状,找爹爹告状,屡试不爽,次次定告得大哥被爹爹家法打得屁股开花,这才领教到她这个妹妹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出来吧!”她娇嗔的声音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怨怒,按捺了火气心想此刻还是先设法处置这些金砖。
鸦雀无声,空阔的府库里静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大哥怕了?不肯出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骂了句,正欲转身,猛然间丁玲咣当一阵乱响,搁架摇摆,陈列在上面的几只金器坠地,杂乱声一片,似是不小心躲避时撞到了搁架。
旋即暴起几声咳嗽声,不是大哥!
她倏然转身,只在那瞬间,陈列宝物的搁架缝隙中一道黑影嗖地闪开,惊得她毛骨悚然。
不是大哥,是盗贼入室!
春光乍泄
心噗噗乱跳,齿发皆寒,这家丁把守森严的金库竟然进了贼?
而此刻只剩她一孤身弱女子和这盗贼面对,羊遇恶狼,她惊骇之余急中生智,故作镇静的嬉笑道:“大哥你还躲什么?你躲得过春晓,终究躲不过爹爹的家法,你且候着,我自寻了爹爹来同你理论。”
脸上巧笑盈盈,暗里却是咬紧牙关,从容的步伐小心翼翼移向石室的槅门。她知道只要出了金银库,就是金库的正室,再过了屏风就是大门,门口守着丫鬟们和提了钢刀守库房的家丁,她只要出了这金库就安全了。
她不敢喊,若是那贼手中执了刀,她此刻叫嚷,很可能不等家丁涌来,她反先是殒命刀下做鬼了。
一步一步,她边走边极力平静了声音笑着说:“你便气死我罢了,哼!只留你在这里数老鼠吧。”
眼见着,脚步迫近了那道槅门,她故作自然的晃转着头,疲乏的揉着脖颈,手轻扣了唇打个哈欠。
到了,就到了,一步,两步……
她屏住呼吸,不敢回头,眼见就要闪出槅门。
猛然间,却听到外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二管家赖旺的声音:“三小姐,三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气急得简直想骂这蠢材,急忙地笑应了句:“没,没什么。”
脚下却加快步伐如惊弓之鸟向那救命的声音冲去,如今打草惊蛇,她只能拔腿快逃。
“哎呀!”一声痛呼,她眼前一黑,但这惊痛的声音还不及全部发出喉头,就被一只大手迅然堵住,她只觉背后一股劲力揪扯住她的头发,生生拉扯了她一个趔趄扑倒到他怀里。
只在瞬息间,那黑衣人麻利的飞脚踢关上槅门,咣当一声,身子抵靠住门,手却死死堵住她的嘴。
她魂飞魄散,心知不妙,不慎落入贼手,密室中孤女遇贼,急得她挣扎了回手去抓挠挣扎。
身后的盗贼似被她尖利的指甲抓伤,倒吸一口凉气呻吟一声,胳膊一勒紧紧箍住她脖颈,腾出一手拴住了槅门,身手麻利地夹她在腋下闪去门缝无法窥到的地方。
而她只剩了两只脚徒劳的踢踹,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夜明珠的冷光,金银的异彩,在眼前翻涌,她窒息得难以喘气,绝望中她停止了挣扎,心里暗自叫苦,不想这个贼竟然是个练家子。
凤州地面近来不太平,也难怪,官逼民反,大富大贵如驸马府朱门酒肉臭,城外连年大旱灾民涌来,却日日路有冻死骨。
平日她也曾嘱咐家丁们不要再捉拿那些偷摸到灶间偷吃食物的灾民,若是能有活计,谁个愿意当贼做鼠虫呢?
或许这盗贼误入金库只是为了觅食或拿些金银,被人发现才发狠拼命。看身量这人身材消瘦,也不像人高马大的江洋大盗,只是还真有一把子的蛮力。春晓在想如何巧计和这贼周旋,就听二管家的声音又响起。
“小姐,你在哪里?如何反锁了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二管家毕竟见多识广,猜出几分不祥,丫鬟翡翠也焦急地叩门叫喊:“小姐,让翡翠进去陪小姐吧。”
一片寂静,须臾,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家丁纷纷赶来七嘴八舌的问:“出了什么状况?”
春晓无法开口讲话,否则她想她一定能对这贼循循善诱。驸马府戒备森严,想偷金银怕他插翅难飞,不如乖乖的伏案受法。
但那贼人的脸隔了层薄薄的玄色面纱贴紧她冰凉的面颊,极低的声音恫吓说:“告诉他们,你平安无事,正在更衣,让他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