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慕云殊还是听到了。他停顿了下,目光不由落在了她的身上。红裙乌发,肤色白皙,唇色如殷。这个十六岁的姑娘,竟如此适合这样热烈耀眼的红。于是慕云殊动了下喉结,他默默移开了眼。“很漂亮。”他认真地回答。仅仅只是三个字,他仍是这样惜字如金,但这也还是令逐星那双眼睛骤然变得晶亮。她忍不住扬起唇角。脸颊好像又有些热热的。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奇怪。年轻男人兀自专心地替她收拾梳妆台上的狼藉,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孩儿双手都背在身后,无声地笑起来。害羞的情绪停留在两个人的面庞,就成了夏日里驱散不了的炎热温度。趴在地毯上昏昏欲睡的狸猫慢吞吞地晃着尾巴,眯着眼睛望着屋里的这两个人。屋子里很安静,两个人时无言。逐星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渐渐变得恍惚。如果,他是燕山的山神就好了。他这样温柔的神明,定不会把她往天池里丢的……这天午后,逐星再不觉得下棋是个无聊的游戏。但前提是,对面的这个男人愿意让着她。“大人你为什么不让棋了?”逐星捏着黑子,气鼓鼓地问他。“你不喜欢我让你。”慕云殊原本在专心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局看,听见她的声音,他抬头看向她。“不,我喜欢!”逐星面无表情地反驳。“……”慕云殊觉得她好奇怪。但最终,他还是如她所愿,开始让棋。后来下棋下累了,逐星就拿了本游记,坐在窗边看。而那些看在逐星眼里枯涩难懂,只能蒙尘的正经学问,却引起了慕云殊的几分兴致。两个人并排坐着,晒着太阳看着书。好似时光,从未如此恬静美好过。或许是阳光的温度令人添了几分懒,难免多了困意,逐星看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此时,坐在她身旁的年轻男人忽然撕开了糖纸,将颗淡绿色的薄荷糖喂进了她的嘴里。他自己已经吃了颗。凉丝丝的,带着甜,是他最喜欢的味道。逐星迷迷糊糊地被喂了颗糖,薄荷窜入喉间的凉令她清醒了几分,原本半睁着的眼睛彻底睁开,她偏头就瞧见了身旁那人无暇如玉的侧脸。好看到……令人心悸。她嘴里含着那颗糖,手指微曲,捏紧了书页。“大人。”她唤他。慕云殊偏头望着她,目光好似永远都是那样沉静清澈,没有波澜。她想说,我能不能……嫁给你啊?但话到嘴边,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憋了好会儿,她似乎有些泄气,咬着嘴里那颗糖,她闷闷地小声嘟囔,“你要是能跟燕山的山神换换就好了……”心怀感激葛娘觉得那位即将被献祭给山神的新娘,变得有些奇怪。白日里她跟着逐星出门的时候,亲眼瞧见她蹲在村里的苗圃旁,挖了篮子土。村长的女儿白灵瞧见了,抱着臂站在那儿偏头与身旁的人笑话她,“这逐星是在楼里关傻了罢?好容易出来趟,竟玩起了泥巴……”白灵就是儿时说要帮助逐星离开村子,却在逐星离开村子之后,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村里大人们的那个女孩儿。她直很讨厌逐星。当然,逐星也不喜欢她。所以白灵当年的那次欺骗,逐星用了无数次的捉弄来回报她。这会儿逐星本来是没工夫搭理她的,但听见她直在那儿和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干脆直接往后头扔了块泥巴。这两日白灵刚得了件新衣裳。是她父亲费了些力气,才从村里织锦的锦娘那里拿了匹还算好的料子,给她做了件衣裳。说是要等到议亲时方能穿的,可白灵却迫不及待地穿了出来,连着穿了两日,引来了村里不少姑娘艳羡的目光。这会儿眼见着那泥团朝她飞来,白灵连忙躲闪开,生怕那脏污沾染到她的裙角。“逐星!”白灵抬眼瞪向直蹲在苗圃那儿,穿着身织锦红裙的女孩儿。逐星从小就是不样的。她连平日里随意穿着的衣裳,都是最好的锦缎面料,最精致的绣工。无论怎么看,都比白灵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要好上太多。白灵站在那儿,望着逐星的背影,她很清晰地看见,逐星那身殷红衣裙,在此刻的阳光底下,泛着莹润的光。那样华贵的衣裙,现下裙袂却已经粘了泥土的脏污,而逐星却丝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