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羽泽接住头盔,下颌处扣好纽扣,带着人回了家。最近温度越来越低,周筠抓着应羽泽衣服的手被风和冷空气打得肿疼,有刀子在他皮肤上刮。到了鹦鹉巷子,应羽泽把书包递给他,手指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一路回来周筠的手又干又红。指甲和手指连接处有龟裂的裂口,细细几条。“你手冷怎么不揣我兜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开车也没法手插兜。周筠接过书包没急着回家,一条腿抬起,书包垫着大腿,拉开拉链取了几本书出来,之后把鼓鼓囊囊的书包递回去。应羽泽不明所以,“干嘛?”让他去卖破烂?附近也没收废品的吧。周筠表情寡淡,“里面都是我不用的学习资料,知识点齐全,你拿回去看。”应羽泽接住书包,“给我这种东西,我也没时间看。”“你不打游戏就有时间。”周筠声音冷得跟冰窖一样。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不是说要约定考大学吗?”应羽泽一愣,没想到随口一说周筠听进去了。“你那点分我怎么跟你约,跟徐觉知约还差不多。”“我这点分怎么就不能约。”怎么又提徐觉知,这人最好别让他逮到。应羽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嫉妒心,可能生活中的所有同龄人里属他和周筠认识最久,几年前刚上高中他对周筠的好奇一点不少。所以只要出现一个和周筠关系凌驾于他之上的人,他都会忍不住自身丑陋的情绪。“那就约定好了。”周筠解开绿漆门上的锁,“我要和你考一个地方的大学。”他声音轻飘飘的散在空气中,应羽泽倒嘴硬着,“再说吧,毕竟我那点分去哪都费劲。”“可我相信你。”“什么?”应羽泽想下车去拉他,周筠早已走过小院进了屋里,炽白的灯光隔着窗帘亮起,应羽泽拎着书包,三十四十秒才有动作。秋叶干瘪落了一条街,他骑车离开了鹦鹉巷子。周筠回到家是热情迎接他的柯基,把狗抱起来惦了惦,一起去了孙悄的房间。天气越来越冷,最近孙悄没有回家,算算也有快半个月,他从柜子里翻出黑色大包,将孙悄的厚衣服厚裤子叠好放进去,大伯又邮来了很多果干,他拿塑料袋分出一大半装好,一起塞进黑色包里。今晚他要去给孙悄送衣服。路途较远,夜晚风凉,周筠点点柯基湿润的鼻尖,“今晚不带你了。”他口吻怜惜,“怕冻坏你。”出门又给自己加了厚外套和毛线帽,周筠拎着包出门,走出巷子几百米扫了辆共享单车。一开始去孙悄的单位还需要导航,去的次数多了,路自然就熟悉了。孙悄很少让周筠去看自己,每次都是周筠自己主动。他很少表达感情,嘴巴不会说,但他只是想念妈妈,可偏偏妈妈的苦难都因为他。是他欠妈妈的。周筠风尘仆仆来到博物馆附近,长时间骑行让他的身体不再那么冷。博物馆附近坐落着一个保安室,外观和博物馆的外形相呼应,带着久远历史的浑厚和神秘。因为建造的精美,第一次来很少会有人认为那是保安亭,还以为是卖纪念周边的地方。
保安室的灯亮着,每晚有两名人员值班,直到七点早班人员换岗。周筠不知道孙悄今天有没有夜晚,要是有正好见一面,要是没有只能麻烦下叔叔或阿姨把衣物转交给妈妈。幸运的是孙悄今晚值班,坏消息她状态疲惫,正趴在桌前睡觉。周筠站在窗外,喉咙无法进入空气,眼里满是愧疚与心疼。很快屋子里出现了第二个人,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性,周筠见过他,上次他来送李子时,男人刚好过来找孙悄,妈妈给他介绍说这位是李叔。周筠只知道这个男人姓李,而且和妈妈好像很亲近。他下意识的直觉向来很准,保安室里李远山轻轻在孙悄肩上批了一件衣服,静静的无声的看着她。周筠攥紧了手中的带子,眼神变得混浊泥泞,像是感受到了目光,李远山向窗外看来,两人隔着玻璃在夜色中对视。保安室里打着小太阳,睡觉不至于着凉,周筠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孙悄身上的衣服拿开,从包里找出一件盖在她身上。李远山去饮水机那边给周筠接水,一次性纸杯接住热水水流,扭头看见周筠的动作无奈笑了笑。但还是惊讶问,“小筠,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找你妈有什么事?”孙悄睡得沉,周筠没有接那杯水,“我来送衣服。”周筠身上散发着对李远山的排斥,李远山自然能感受到,从第一次见这孩子,他就觉得周筠好像不喜欢他这个叔叔。为什么呢?只有周筠自己知道。因为怕他抢走妈妈。他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他只有妈妈。可造成这个局面的,偏偏是他自己。如果当初他没有开口叫那声爸爸,结局会和现在不同,孙悄不会伤心欲绝辞职,留在昔日满是和丈夫回忆的岗位上每一秒都是煎熬,为了养活五岁的孩子一开始换了很多工作,最后选择了工资最多的博物馆保安。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跟他抢母亲的李远山也不会出现。他也因为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三口之家。李远山:“小孙一直很挂念你,天天跟大家伙提你,你是好孩子。”他看着少年手里鼓鼓囊囊的黑包。“给叔叔吧,你拎着也沉。”“不沉。”周筠没有给,“我一直拎着,一点也不沉。”李远山目光复杂,他是成年人,周筠是少年,有些话他一个陌生的叔叔没有资格对周筠说。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太阳离了谁都能转。他和孙悄一起共事有五年了,彼此之间都有好感,孙悄一直不答应他,他知道是因为周筠。有些孩子是接受不了父母二婚再找的。也许周筠就是这样的孩子。人是自私的,他想和孙悄好,可这不能越过周筠。周筠是个好孩子,现在高三,明年就高考了,他一个中年人后面的人生可以说是一眼望到头,不能影响周筠。李远山对周筠态度依然和善慈祥,“怎么来的,一路上冷不冷。”周筠垂下眼,“还好。”李远山没有在他面前捅破窗户纸,至少不是现在。“外面冷,叔帮你叫车回去。”“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周筠没待太久。他深深看了孙悄一眼,无声离开,跟他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