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束缚在女萝脖颈上的枷锁瞬间解开,脑海里总是争论不休的两个声音烟消云散,从没有哪一刻女萝如现在这般清醒过,被封存的记忆如走马灯尽数回笼,她望着双眼逐渐变得灰败的宣帝,歪了歪脑袋,告诉他:“你不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说完,她将藤刺收回,细枝纹路在皮肤上浮现了一下迅速消失,与此同时,这场惊天变故引得周围将士尽皆不知作何反应,在宣帝倒下的一瞬间,电闪雷鸣,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被撕开一道巨大黑色裂口!
狂风席卷大地,镇卢都城的百姓们纷纷被迷了眼,待到大风停息,雷电交加之中,出现在半空的是一群仙风道骨的修者。
百姓们以为那是神仙,吓得仓皇下跪,但女萝知道他们不过是青云宗的大尊者们,显然她杀了剑尊,他们怒不可遏,找她算账来了。
狂风灌满她的皇后朝服,她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被高高扬起的旗帜,亦像是战斗的号角。
大尊者们身上的威压,人间界的百姓怎么受得住?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也不由得闭上眼睛倒下,惟独站在高台之上的女萝没有。
她没有三魂六魄,不受摄魂铃控制,亦感受不到大尊者们的威压,所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的头颅不曾倾低,她转过身,抬手取下头顶凤冠,随意丢到一边,当着青云宗众人的面,语气平静:“想杀我?大可来试试。”
今日是剑尊归位之际,大尊者们早早便守候于窥天仪前等待,谁知千钧一发之际,竟是让这凡人女子偷袭了剑尊!
九世人主,九世修行,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不仅仅是青云宗的损失,也是全部修者的损失!下一个如剑尊这般能够肉身成圣的人要等上几千、甚至几万年?谁都没有答案,这个凡人女人她怎么敢?!
“你好大的胆子!”
女萝厌倦了这总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人生。
不同的丈夫,相同的结局,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只知道自己从有意识开始,便要为丈夫而活,做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然后再死在他们手上——完成这个使命,她就开始沉睡,等到下一位前来渡情劫的大能出现,她便再次醒来,献上自己的爱与命。
剑尊不是第一个,但她会让他成为最后一个。
她也厌恶别人对自己颐指气使,仿佛她就应该被剑尊杀死,明明是对方要杀她在先,但她却不能还手,一旦还手便是大逆不道——也是,养了好几年的狗,有朝一日突然噬主,那是必然要被打死的。
在大尊者们虎视眈眈杀意十足的视线中,女萝伸手抓住鲜红色的朝服,将这捆绑于她身体上的绳索彻底撕碎!
皇后朝服下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裙,做宣帝妻子的这些年,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惟独女工做得不错,所以她为自己准备了这身逃走时穿的衣物,又将皇后朝服穿在了最外面。
鲜红的布料在风中被卷起又摔落地面,女萝有恃无恐地取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摄魂铃,对青云宗的修者们笑而不语。
但凡有灵智者,都有三魂六魄,剑尊也不例外。即便他的真魂被供奉于青云宗主殿,由七位大尊者共同守护,可这也只能保证他渡劫失败不至于魂飞魄散,而现在,他的魂魄在摄魂铃里。
女萝与摄魂铃约好,她先动手杀了宣帝,随后由它摄走魂魄,以此作为与青云宗谈判的条件。
没有人把这个凡人女子放在眼里,哪怕去人间界的乌逸一直没有回来,大尊者们也完全没有把他的死跟女萝挂上等号,更没想到摄魂铃会落到女萝手中。
她真的只是个凡人女子吗?
修为越高,威压越重,七位大尊者同时出现,恐怕整个修仙界也难找能与他们分庭抗礼之人,凡人晕死过去才是正常反应,否则若是直视大尊者们的面容,他们怕是会暴毙而亡,而女萝从始至终没有受到威压影响,这让一开始便想逼迫她下跪认罪的大尊者们十分不满。
“尊者,有些不对,剑尊证道时应是大罗金仙的体魄,怎地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却能伤了他?”
抬头是站立在云端的数十名傲慢修者,女萝不曾有丝毫畏惧,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害怕只会引起强者的凌虐欲,就算是死,她也决不害怕。
更何况她未必会死,摄魂铃在她手中,修者的法术对她不起作用,因果轮回,剑尊在她身上种下了因,就要承受她带来的果,他们之间无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哪怕世上再无人是剑尊对手,女萝也是唯一的例外。
这大概是她作为情劫仅有的优势。
女萝做过试探,早在大典之前,她佯作为宣帝捧茶,用藤刺划伤了他的手,随后她想起摄魂铃说过,剑尊决意杀妻证道时,身体一如大罗金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是她又用长甲套试了一回,甲套没能在他身上造成任何伤痕,这说明她是特殊的。
当时宣帝不以为意,显然他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且藤刺只划破了点皮,他甚至都没感觉到。
领头的大尊者忍住心底怒气,冷冰冰地问:“你待如何?”
“不如何,只想你们不要烦我。”
“不可能。”大尊者断然拒绝。“你将摄魂铃交出来,我便放你走。”
女萝沉默片刻,问道:“是因为经常从窥天仪中看见我,所以觉得我是个好哄的傻子吗?”
她敢保证,假如她乖乖听话交出摄魂铃,她转身那一刻,他们就会用剑把她身上刺出一百零八个窟窿。可如果不交,他们肯定也不会放她走,眼下陷入僵局,女萝不想死,所以她要给出一个能让双方暂时都能满意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