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晚,宇文轩挑灯处理军中事务,只觉心乱如麻,一团混乱,脑中昏昏沉沉,便踱步到红曦的营帐中想去休息片刻。
她正坐在灯下,为士兵们缝制膝盖上的护带,透着莹莹灯火看过去,她的面容沉静温婉,就好像一个贤惠的妻子一般。
宇文轩坐到她身旁,默默望着灯下她穿针引线来回的手势,怔怔地出了神。
“红曦,”他柔声唤着,将她拥入怀中,便要向她唇上吻去。可刚触到她柔软的红唇,红曦却轻轻转过了头,将他推开了。
宇文轩呆呆望着她,不明白红曦为什么要拒绝这一吻,她的眼神闪闪烁烁,只是不望向宇文轩。
“公子,马上就要回京城了,我的心里总是忐忐忑忑。”自从陆啸天死后,红曦总是闷闷不乐,脸上再也没有露出过开朗绽放的笑容。
宇文轩关切地说道:“红曦,别担心,凡事有我在。”
“一想到要见到霜儿,我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她对我误会太深,总认为是我害死了冷将军,这次回去,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与她冰释前嫌。毕竟,霜儿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一提到冷若霜,宇文轩心中也是一凛,不由想起了在山洞的那晚,不知不觉,眉头也蹙了起来。他愣怔了一下,握着红曦的手,略带犹豫地说道:“红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只是我怕,只是我怕……”
“少将军……”玄青道长从门外冲进来,急匆匆地说道,“将士们不知道吃了什么,上吐下泻,好多都病倒了。”
宇文轩和红曦听闻这个消息,也马上赶了出去,军营中几万将士都是面呈萎靡之色,明灭大师正在查看着饭菜,他面色凝重,见到宇文轩后,说道:“这些将士们都是饮了江水才会这样。”
宇文轩有些不解:“难道江水中还会有毒?”
想迢迢江水从上游至此绵延数千里,此处已属下游,水流滞在此处,再无奔腾踊跃之势。
大明禅师从不远处回来,他似乎是去查探情况,下马后,他面容郑肃,摇头说道:“少将军,江南蝗灾,饿死的灾民数不胜数,许多人的尸体漂流在江中顺流而下,在水中腐烂、发臭,我们的将士在下游喝的都是他们的尸水啊!”
竟然还会有这样事!途有饿殍在这样的乱世的确时有发生,可成千上万人活活饿死漂在江中,却是他闻所未闻的。
宇文轩心中大骇,一时喉头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百姓无以为生,真真是个惨不忍睹的乱世,天上鸟声嘶鸣,地下哀鸿遍野,整个天下何处能有安乐?他宇文轩身上担子又何其之重?他定了定神,走到明灭大师身旁和他一起给得病的将士服药救治,一旁的红曦望着他的身影,她心爱的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才真的变成了一个不仅仅是只谈风月,而更加心怀天下,身负担当的人!
恩断义绝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本应一片盎然生机的春日到了京城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宫闱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加厚重,年幼的皇上正和宫里的几个太监小子玩着骑马马的游戏,他还那么小,仍是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的样子,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噩运降临在他的头上。
太后坐在花厅之中,她身穿着一件绯绸滚边的白玉素色长裙,手中拨弄着一串念珠,正痴痴望着一旁的皇上。
外面太监尖利刺耳的声音传了进来:“丞相大人到。”
如今宇文万德权倾天下,这宫廷任何一处,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需通传,更加没人能拦阻得了他。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执着的念珠掉落在地,哗啦啦全都散开了,颗颗滚落的铿锵之声如铁锤一般击在她的心上。
“太后。”宇文万德阴鸷的声音漂游在空中,让人听来不寒而栗,他身后跟着两个宫人太监,手中端着一丈白绫和一碗汤药。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颤着身站了起来,当日是她太过天真,以为宇文万德是一片好心帮助他们母子,直到此时他征兵夺权,野心一步步膨胀扩张的时候,她才后悔当日的引狼入室。
宇文万德的脸上永远是那一副高深莫测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他斜睨着眼,淡淡说道:“太后,请上路吧。”
她眼前一黑,往后退了几步,扶住身旁的梨花木椅子,咬着碎牙怒道:“宇文万德,你这个叛臣贼子!当日事哀家一力支持你辅政,让你独揽大权,没想到你居然狼子野心,居然要弑君篡位!”
宇文万德鹰隼一般的双目冷冷射向太后,哼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这世上人心皆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你来求我篡改遗诏、助十皇子登基之时,又何尝不是存着私心?”他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太后,今日你母子二人一死以成全我宇文家的万世基业,从此以后,我定然会为二位吃斋念佛,盼你们早日投身极乐世界……”
秦太后震颤着身子,举起手边的椅子,就朝宇文万德身上掼去,一旁年幼的皇上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几名护卫冲了进来,将她手中的椅子夺下,挟住她的双臂,再也动弹不得。
秦太后的俏容之上再无半分血色,此时此刻再挣扎也没有半点用处,她的心如灰烬一般一点点慢慢冷却,终将双眼闭上,含着清泪,等待属于她的宿命结局。
“动手吧……”
一尺白绫缠绕在秦太后纤细柔脆的脖子之上,两旁的宫人左右拉扯,渐渐将它收紧。起先秦太后本能地挣了几挣,徒劳地想要去抓住什么,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渐渐地,她只觉呼吸越来越微弱,到最后,整个喉咙便像被切断一般,将她与这个世界生生分离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