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山上怪石嶙峋,悬崖峭壁,山路陡峭凶险,但多有风景名胜,古寺宝刹,是红檀市文旅局大力扶持的对象。
山上有个玄清观,里头住了一群老道士小道士,时谨礼他师父就守在那里。
玄清山和时谨礼家一样,都在郊区,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开车得要近三个小时。
时谨礼在路上堵了老半天才开上直通玄清山的高速,半路上游执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第八个电话,问他今天有空没空。
时谨礼当然说没空,这会儿也的确没空。
上回鬼王来过之后,时谨礼面上不显,但心里终归存了个疑影,他也知道生死簿不是什么鬼都能随便看的,能看生死簿的都是阴间的大神大鬼,这些大神大鬼里但凡有一个想造反干坏事,阴阳两界都得抖三抖。
他和鬼王想的一样,十有八九是人间出了问题。但他不能当着鬼王的面打自己脸,又怕阴间在清查的节骨眼上再出什么事,一直拖到今天才去找他师父。
张席玉已经年过耄耋,杨昌骏那个年纪喊他师父还行,时谨礼程漱这个年纪都得喊他爷。但这老头儿人老心不老,常驻某短视频软件,还有自己的账号,粉丝都有好几万。
时谨礼曾经看他师父开直播念了俩小时《道德经》,他把自己刷成榜一后退了直播间,留下他师父一个人乐呵大笑说谢谢榜一大哥,至今也想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以及为什么还有人在他师父的评论区问道士能不能吃鸡蛋。
到玄清山已经是中午,山下的停车场门口还挂着印有“国家5a级景区玄清山欢迎您”的牌子。时谨礼开进停车场找车位,转了快三圈才碰见个准备走的。
马上就到国庆节,节前正好碰上周末,景区已经涌进了不少人,时谨礼停好车,到售票处买了张缆车票,跟一群带小孩儿的爸妈一起挤进了上山的缆车。
本来他是可以自个儿走上去的,但今天人太多,到处都堵,他自个儿走估计天黑了都爬不到顶,干脆花六十块坐车,方便又快捷。
过了半个来小时,缆车把他们带到山顶,时谨礼最后出来,走了跟人群相反的方向,抄近道往玄清观走。
玄清观建在玄清山山顶深处的密林里,没有索道经过,也不允许游览车进入,想来得自己爬。
正午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就连山上的温度都高了不少,时谨礼被穿过叶缝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在一阵汪汪的狗叫声里一路小跑到玄清观后门。
后门边上有个狗洞,时谨礼看见,嘿了一声:“还没修呢?”
正在后院扫地的小道士听见声音,立马把门打开,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张道长的三徒弟!你来了!”
张席玉在这边挂了个名,被称做道长,但他的徒弟和徒孙不在这儿,观里小道士一合计,就给起了几个名字,包括但不限于:张道长的大徒弟、张道长的二徒弟、张道长的徒孙贼。
时谨礼朝那小道士行了个礼,自个儿穿过后院,到三清殿里拜了拜,看见放贡品的祭桌上少了盘苹果,清水也被喝了两杯,哟喝了一声,说真行。
小道士正好抓着扫帚过来,听见他说话,接道:“可不是,这月都仨回了!”
拜完,时谨礼穿过院子,老远就看见他师父光脚坐在厅堂里喝茶。
张席玉虽年过耄耋,但声如洪钟,九十岁的老头儿看着比十九岁的杨智还健康。看见他过来,老头儿脚趾搓了搓,抬手给他倒了杯茶。
时谨礼也不喝,直接问:“我给你打电话说那事儿你查了没?”
老头儿一听,立马坐直了身体:“查了,没查着。”
时谨礼啧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师徒俩整齐划一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唉一声叹气。
“对了,”张席玉突然说,“那个游什么的,我听老二说了,相处得怎么样?”
“就那样。”时谨礼说,“本事还行,话有点儿多。”
老头嘿嘿笑了一声:“看你这样还挺待见他。”
时谨礼转头看他一眼,又唉一声叹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问他:“后院那狗洞你准备什么时候修?”
后院的狗洞开在那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时谨礼回回来都见,回回来都说,张席玉是回回都不听。
“不急不急,鬼月刚过,经费紧张,咱现在没钱——”
“晚点儿修,”时谨礼点点头,“后院那小孩儿这个月起夜三回,回回看见山里野狗从洞里钻进三清殿偷贡品吃。您说到时候要是上头祖师爷怪罪,那天雷是劈狗啊,还是劈您啊?”
张席玉原本架在椅子上晃荡的光脚丫子不动了。
“行了,我也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时谨礼言尽于此,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我去后院那房间看看,有事儿叫我。”
话音才落,立马就有事儿了。张席玉忙踩着他的草鞋站起来:“等等等等!市区里有家人,前段时间家里老人去世了。”
原本都准备走了的时谨礼转头看他。
“头七已经过了,前两天从殡仪馆抬去墓地下葬,说家里几个小孩儿都在墓地里看见了穿红衣服的女人,笑着问他们今年上几年级,成绩怎么样。”
时谨礼啧了一声:“现在还有这种鬼呢?”
张席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不是!”
他们口中的“这种鬼”,在地府的百鬼图鉴上被称为喜气鬼,顾名思义,这类鬼浑身的打扮看上去都很喜气,但真看见它们可一点不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