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焘笑得更慈祥了:“是帮你预约的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伍桐撇嘴,应该是富婆姐姐的朋友吧。
周焘俯身向前,想把笔和纸往伍桐那里推,不小心笔滑落在地上。
伍桐边朝靠墙处捡笔,边说:“不是,是我暗恋的人。他家破产了,他爸被抓了,我就从垃圾堆里捡了他带回家。现在算是,囚禁他?他自己乐意做饭的。”
面前起身放笔的女孩看着年级很小,却很冷静,口中的话句句惊人。
她口中的内容无非是他人命运周折,周焘见怪不怪。
奇怪的眼前的小女孩,很直白也很独特。
“你这么信任我,我都不用在这里问东问西拉近距离,再形式地说开场白了。病人所说的一切内容,我们都会严格保密。”周焘也用直白的语言面对她,“所以你很喜欢,或者爱这位暗恋对象?”
伍桐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过去很爱他,不过主要是意识层面的,我对他有崇高、纯洁的爱意,甚至可以说是信仰。后来,从这纯洁里面,逐渐诞生出想要彻底占有他的性欲。当我把真实的人带回家,我们朝夕相处后,我觉得他比我想象得更有意思。所以我现在很喜欢他。”
“那你可不可以画一下他?”
伍桐点头,在纸上画下一张唯美侧脸。她没多想,就是按她过去画在笔记本上的模样,混着现在她心中崭新的沉泠勾勒。最后在他的眼角点上红痣。点完红痣,她总觉得哪里不够。在周焘的注视下,她又就着痣画了一个被啃干净的小小苹果核,苹果核上的一粒籽,被红痣替代。”
“这是什么?”周焘马上问,“啃完的苹果?”
“嗯,苹果核。”
“和你喜欢的男孩子有关系吗?”
“有。”
“可以给我讲讲吗?”
“……”
伍桐将毯子往上拉了一点,身子陷进沙发里:“嗯。他之前在酒吧搞乐队,酒吧老板就是乐队的鼓手。老板的酒吧开业时,想取名,我暗恋的人就问他最近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可以随缘起。
老板说,那一定是他最近晕倒进医院这件事。检测出来氢氰酸中毒,他百思不得其解,和医生一起花了许久才揪出病因。氢氰酸竟来自他从小吃到大的苹果。
俗语都说‘aappleadaykeepsthedoctorway’,他被妈妈要求,每天都吃苹果,已经成了习惯。而他从小吃苹果,就喜欢把果核一起啃了。谁知道看似安全的苹果,果核却有毒。
我暗恋的人提议,把这个‘苹果核’当做名字。
他还提议,把苹果核的形状做成杯子,苹果核在里面,空心。客人们喝酒,酒永远避开苹果核,也就是避开“毒”而过。都市男女喜欢用这种意象比喻爱情,或用以自喻。于是苹果核酒吧很快火起来,他们的乐队也在地下火起来。”
“那你也在用苹果核做比喻吗?还是说,苹果核与你暗恋的人,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周焘拆解内容,试图抓住重点。
“有关系。他是那种所有人都喜欢的上天宠儿,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所以我信仰他,他拥有我没有的家庭、人格、天分。他的容貌很美,这也是我所没有的。”
周焘听到这里,笑意减少几分。
“可是他替老板选这个苹果核做名字,总让我感觉,他心里有‘毒’未清。或者说——”
伍桐顿了顿,看向周焘,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个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提及过的思考:“是他在以苹果核自喻:他是个会走向幻灭的人。”
伍桐有时候会莫名觉得,她捡起沉泠,其实没有救他。她让他做狗,好像才救了他。
给他一个强制的理由,让他活下去,阻止他的幻灭。
不过这也都只是她的泛泛感受凝聚出的直觉,没有任何物理支撑。
周焘点头:“其实你自己最清楚,这目前都是你的感觉。有没有试过去求证?”
伍桐摇头,“你不会觉得这种少女情思,很无聊吗?对你们成年人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怎么会无聊。”周焘严肃地说,“生命中的烦恼有重有轻,不因其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不因其在青春还是垂暮、不因其属意识还是现实,苦难不可以被轻易比较和衡量。你来就医,一定不是为了聊场天,而是来求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