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函只是触景生情,片刻后便调整过来:“似飞啊,你们回来了。”
声音莫名有些暮气。
何似飞这时已经给爷爷奶奶系好了茱萸袋,见老师看过来,起身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垂眸在他臂间榜上插了茱萸的袋子。
少年人的骨相非常优越,往常总是只能注意到他那疏离矜贵的气度,这会儿低头认真的给自己绑袋子,才发现他收敛在认真状态下的眉眼间的锋芒,好像有什么危险的锐气正在逐渐逼出。
余明函哪能不明白自己这徒弟的心思,道:“无妨,老夫只是想到自己的母亲。可惜她过世太早,还没见过老夫名满天下的样子。”
当初他母亲也是这么劝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样父亲才不会再去流连烟花柳巷,而是以他为荣。
这句话其实有个根本上的错误,那就是男人逛不逛青楼,其实跟他以不以孩子为荣毫无干系,但女人总会如此想——孩子再有出息一点,丈夫就能收收心了;我自个儿再贤惠一点,丈夫也能收收心了。
全是骗鬼的话。
何似飞抿了抿唇,道:“徒儿定会在京城重扬老师之威,让他们后悔莫及。”
余明函笑了笑,倒没再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看淡了,他都这把年纪,那些曾经决定将他从族中除名的人大都死了,再去计较这些,没意义。
但徒弟这句话还是让他颇为心暖。
他道:“你啊,先别想这些,明日咱们就要动身回县城了,你还没告诉二老那乔家幺儿的事情?”
何似飞方才脸上的锐气和杀气顿散,眼眸间多了几分躲闪,低声道:“说了。”
这下轮到余明函沉默。
缓了缓,他叹气:“你啊,你都这样了,还说自己对那知何兄只有兄弟情谊?”
以何似飞这种天塌下来都只会自己闷声扛着的性子,能这么早告诉二老那乔家幺儿的事情,还不算心里有他么?!
何似飞这下连头都偏了偏,嘴硬道:“学生不知。”
余明函摸了摸臂间的茱萸袋,也不看自家学生了。
正巧这会儿有人上山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姿笔挺的少年,高兴叫道:“何家哥哥!”
这些天村里的小孩都这么叫他,何似飞立刻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在远处跳起来对他招手。
何似飞也抬手对他晃了晃。
“何家哥哥?可是何似飞何小公子?”有人问道。
“啊这,看起来是了!是何小公子!”
“重阳节偶遇何小公子!我这什么运气!”
山顶原本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的场景被那一声‘何家哥哥’划破后,何似飞这边立刻聚拢了不少人。
沈勤益暗暗嘀咕:“原本以为我当时十五岁中秀才,前来道喜的人已是非常之多,没想到似飞这边的情况比我那儿还要夸张数倍。哎,廪膳生!可以每个月领白银和粮食的廪膳生啊!”
百姓们都过来看,想瞧瞧那连中小三元的少年何等相貌;同时,周围本就来登高的书生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个相交的机会。
而书生们交往,一般都是以诗文会友。
一番盛情难却之下,何似飞从自己带来的书篮中翻出笔墨纸砚,找了一块看起来稍微平整些的巨石,挥毫而就——
「九月九日酸枣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