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想要向你道歉。”里德尔低声说,“前两天对你说什么‘死的不是你的朋友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很抱歉。虽然你真的很讨厌,但我在住院的时候奥德丽对我说,要对事不对人……我很抱歉。”他又重复了一遍。
“收回去吧。看你道歉都道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再说我根本不稀罕。我没觉得自己受伤了,我的心灵看起来是玻璃做的么?被你随便说说就一条裂痕——喀拉——碎掉了?”莎柏嗤笑一声,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孩子有点不可理喻。他不是认为自己没有人性么?那么魔头还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受伤?这个小鬼头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话是这么说,莎柏心里却意外的烦躁,她挪了挪位置,仿佛墙壁上有根看不见的钉子咯住她了。“四。”她不耐烦的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里德尔像是有些被她的话伤到,他动了动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咬紧自己的嘴唇,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的问那个看起来满脸不在乎的女子:“你的朋友死去时……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看过的死人太多,麻木了。”莎柏扫了一眼里德尔,语气平静的说,“是实话,我死掉的朋友比你打过交道的活人还多。当然了,被我杀死的敌人也比我的朋友要多。毕竟——”她伸了个懒腰,带着笑容的说,“自doubles之后我就打算不交朋友了,但是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啊~”
完全出乎里德尔的意料之外。他根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那么,这也是长生带来的痛苦之一么?不断的看着自己所在乎的人、自己重要的人老去死去却无能为力,最后只有向时间妥协。他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略有茫然的看着监牢之外的莎柏。他们之间永远有着隔阂——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迁就对方的话。然后他略有不甘的问道:“那么我算什么?”
“儿子。”对方果断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喂你正经一点啊。”
“学弟?大概吧。”莎柏摊手,“然后就是同学了,对,三四年后我们就是同学,再接着你会变成我的学长,叔叔,老师,也许吧,谁知道呢,看你还蛮像留在霍格沃茨教书的样子,最后爷爷,一块碑……然后就没有了吧。”莎柏摇摇头,“就这么多了。你死了,我继续。你可不是能让我停下来的那个车站呢。”她说到最后带上了一丝戏谑的神色,就好像真的是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三……”
不是不想停下来。
只是停不下来。
找不到可以歇脚的车站。
也找不到可以拴住时间的绳索。
简易单人牢房的环境很适合思考,但此刻的安静却让里德尔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和不安。警卫还没有回来么?而且整栋大楼似乎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样子呢。他小心翼翼抬眼看看莎柏,又踮起脚尖透过通风口朝楼下看去。
什么都看不到。
但就是什么都看不到才奇怪——这里可是魔法部的一个分部诶。再怎么说都会有人进进出出吧。
“你打算做什么……不,你做了什么?”里德尔扶额。
莎柏无辜的看向他:“报个仇也不行么?我虽然没把安妮他们当作是朋友,红龙会成员也时刻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我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吧。不拉上几个陪葬的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她挠挠鼻子,仿佛那里痒似的,“你舍不得朋友死,敌人的命也舍不得么?”
“敌人也是人。”里德尔反驳。因为在住院期间和奥德丽一个病房的缘故,他知道那个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也会笑、也会哭,她和自己一样。当双发对立之时,每个人都在不自觉中把自己神话了,也把对方恶魔化了,总觉的敌方是十恶不赦的妖怪魔鬼。其实,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啊!“你说过,就算变的再怎么不正常,你也是人类吧——他们和你一样……”
“哟,真圣母啊。你天主教的么?”莎柏笑出来,“我是人类,但我是站在顶峰的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要了解。知道为什么我当年会挑中你么?我以为你在孤儿院已经学的够多了,没想到你把学到手的都扔玉米地里去了。
“倒数二了哦。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吧。问完了我出去杀个痛快。你呢,乖乖的呆在这里,等魔法部那些无聊的救援就好了。
“你知道么,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然后前两天,诶,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原来我们不一样。我和你一样,对这个世界绝望过,也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过;我们对了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很冷漠,却又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我们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于是追求着长生。
“从这里开始就不同了。我得到了这个狗屎一样的能力,然后人生就开始变的乱七八糟了。小朋友,你可别学我,好好的活,好好的去死,知道么?若干年后我会记得去给你扫墓的。”莎柏抬腕看看表,随后把右手食指中指比在额头上,“保重啦,里德尔。以后就不要再见了吧。”
莎柏就这样消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甚至都没有留给里德尔说话的时间。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里德尔一直想说话,只是不敢让他开口。
正因为他们是如此相像的人,所以莎柏当然很清楚里德尔究竟想说些什么。
“喂!莎柏,你这个混蛋!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对我来说即使长生太过残忍,也好过平淡的结束!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让我站到你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