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烈站在秦瑟瑟的面前,她看着他的腿,倒抽一口凉气,全身都冻僵了,只有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
“瑟瑟。”
她没听见,只是盯着他的腿。难道……难道这就是那场车祸留给他的吗?不会的,如果是惩罚,为什么不是对她?
秦瑟瑟慢慢蹲下,向他的左腿伸出手去。齐烈的身子动了动,两只手垂在体侧,慢慢握成拳头,贴着裤缝。
这么冷的天,齐烈穿的很薄。隔着裤子,能清楚地摸到他腿上的肌肉。硬硬的,随着她的触碰微微收缩。她一点也没放过,从上到下抚摸着他的左腿。她渐渐用力,手冻得麻木了,只有这样才能有清楚的感觉。
他是真实的,活生生的齐烈。悲伤让人束手无策,秦瑟瑟蹲着,不敢相信这种噩运会横加在他身上。她亲眼看见了他被撞时候的景象,也明白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双手触摸着的,是她最最珍惜的齐烈,冰天雪地里,回忆这只取暖的炉中,最后还燃着的火焰。
齐烈低下头,看着秦瑟瑟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他弯腰把她拉起来,用力抱进怀里。行路经年,渴望这一拥抱已经到了疼痛的地步,只要和你在一起。风镣霜铐渐渐融化,露出被压抑束缚了那么久还鲜红跳动的两颗心。
“瑟瑟!”所有的话语都只剩了一声呼唤。秦瑟瑟在他的声音里站不住脚。“瑟瑟,是我,我找到你了……”
小城静卧在太湖边,每年春天刚到,湖边的芦苇便生长起来。周末早晨,齐烈总会带着秦瑟瑟和简单准备的午饭到湖边去画芦苇。他画得聚精会神,她玩得不亦乐乎。那些芦苇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长得比人还高?在芦苇丛中间穿梭,抚着垂下来的绒穗,偶尔回头看他,然后红着脸摘下手边最近的那枝芦花。
不知不觉摘了一大捧,用脸颊轻轻去抚,那样轻软,象他的指尖,象她的心。突然想出个馊主意,她捏着嗓子大叫一声,然后钻进旁边最茂密的几棵芦苇中间蹲下来。果然立刻听到他的喊声和大步跑来的脚步声。
说不清那种笃定有个怀抱愿意拥抱自己的、悲喜交加的感觉。秦瑟瑟有一刻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那个急匆匆跑近的身影从自己眼前经过,往更深的芦苇丛里跑去。开始后悔开这个玩笑,她看见他脸上焦灼的表情,那是她生命里唯一坚定的力量。
站起来,发出的响动让他停下,转回来看见她,如释重负:“怎么了瑟瑟?”
“我……”她嗫嚅着,“我……我绕不出去,找不到你了……”
他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找不到我,就等着,我总会找到你!”
这个夜晚,当他就站在她面前,用八年未变的眼神看着她,秦瑟瑟终于相信,她是失去齐烈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现在?为什么不是她还没有离开秦园的时候?为什么不是漂泊异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她停止哭泣开始自己生活的时候?为什么不是找不到人安慰的那些夜里?为什么不是在她找到新的怀抱之前?
为什么找到我用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即使是得知齐烈死讯的时候秦瑟瑟也没有哭得这么伤心,失而复得远比失去还要让她难以承受。八年来受过那么多的苦,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原来只不过因为一个谎言。
为什么?为什么?
齐烈紧紧抱着秦瑟瑟,跟她一样泪如雨下:“我找过你,瑟瑟,很多次……这么多年,你一直在什么地方?”他咬咬牙,悲意难抑,“你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
秦瑟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躲在什么地方?齐烈,没有你,我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只有收紧双臂拥抱住现在这个齐烈,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展览馆的人打电话告诉齐烈,有个跟他画上那个女孩子很象的人坐在他的画前头整整一下午,一会笑一会哭,样子很奇怪。他听到这个消息一路开着飞车赶到展览馆,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秦瑟瑟。
坐进齐烈的车里,秦瑟瑟已经哭累了,不由自主地抽噎着,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发动汽车打着暖气,她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齐烈回国不久,刚和某大学签了合同去做讲师。房子是新买的,不大,离他就要任职的大学很近。一进门就是熟悉的油彩味道,朝南的两间房有一间是他的画室。齐烈把秦瑟瑟的行李箱拎进他的卧室里。按开灯,淡淡绿色的布置,没什么家具,很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