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你挡我我道了。”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荣平已整理好了包袱,外面小厮驾好了车马,竟是要出门的样子。他不期然有些紧张,忙问道:“你这是去哪里?”荣平皱着眉头,终于有些不耐烦:“陆公子,我已在昭告大众给你自由,你我情分已断,我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不再与你相干。”她门户落锁,扬长而去,留下陆源站在原地,回望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朱楼,一时间摸不清头脑。荣平本是个娇养的小姐,撑不起门户,所以他有把握荣平一定会向他求救,但现在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厨娘(2)荣家的菜谱只有个梗概,何香香学不到,荣平也学不到。但荣平记得父亲曾经的教导:“为什么我们荣家菜谱是这个样子的?菜是人做的,靠人用心用脑用手烹调出来的,若是有了菜谱便可横行无忌,但岂不是一谱在手,人人皆是大厨?我们荣家没有躺在前辈功德簿上吃饭的子孙,留这个谱子只有梗概,乃是因为凡操易牙之术,克勤克精才是王道,没有半分捷径可走,也没有一点懒可以偷。”荣平是个女孩儿,父亲舍不得她吃厨房那份儿苦,“安安稳稳找个稳妥之人嫁了,丈夫便是你最大的靠山。”老爹泉下有知,或许会有悔意,当初舍不得吃的苦,现在要十倍百倍的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自身硬气才是王道。马车停在小路边,荣平下车,往村口一处庭院走去,她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庭院里一个老人正坐在瓜棚下品茶晒太阳,他面前放着一张小桌案,桌案上有一个竹子做的小箩筐,箩筐里头分出八个格子,分装着落花生,葵花子,芝麻酥等几样零嘴儿,吸引荣平视线的,其中一个炸馃子。它瞧着模样极为普通,形状也不讲究,但非面非米也非豆角蘑菇一类的炸货,着实新奇。她在那里看了许久,引起了老人的注意,便招手让她过来尝尝。荣平倒也没有客气,她捡起一块一尝,发现焦酥而敦厚,隐隐有些咸味,连吃了几块,老人便给她倒了一杯茶,吃粗制的红茶。这样简陋的食物原本是吃不出来什么乐子的,但此刻就着和风暖阳下饭,却别有一番返璞归真的乐趣。“这是鸡冠花吧。”老人有些意外,笑道:“吃出来了?不容易啊,好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荣平闻言,一撩裙子,单膝跪下:“晚辈荣平见过孙老前辈。”这个朴实无华的老人就是宫廷御厨孙喜善,他因年事已高而被帝王恩准归乡。因为侍奉宫廷,心里只有厨艺,所以一辈子无儿无女,现在依靠侄子过活。荣平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来历,紧跟着就抛出了目的,她这次来,是拜师的。然而,原本和颜悦色的老人听到拜师两个字便没了好脸,一甩袖子赶她走人。荣平大觉意外,却也没有放弃,她就在老人隔壁租赁了一间房子住下,白日里到老人这里洒扫庭院,洗衣洗碗,晚上用艾草熏逐蚊蝇,老人不为所动,她也没有轻言放弃,为了不使光阴虚度,她还买了些食材,练习刀工。荣平有早年的一些庖厨底子在,基本的刀法不在话下,把土豆萝卜切成粗细均匀的丝也难不倒她,她的问题在于不耐劳苦,力量不足,大些的锅都掂不动,为了克服这个缺陷,她在铁锅里放了绿豆,练习掂锅,一练就是一个时辰,胳膊酸痛的吃饭都提不起筷子。但这个训练见效很快,过了几日,她就能掂着铁锅挥舞自如,腕力能劈动大棒骨。这日天阴,荣平正点着灯练习花刀,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她立即提着菜刀跑过去,却发现老人正团在床上来回翻滚,她急忙丢了菜刀上前去看。老人的手臂关节,肌肉,筋脉仿佛都拘挛到了一起,手臂手腕手指关节都已经变形。“这是热痹啊。”荣平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汇,她有点意外,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医学名词呢?然而接下来就有相应知识自动浮现在了她的脑海,甚至于她的手已主动伸出去,用力揉搓按摩老人的胳膊,将其舒展开,随后极为熟练的搭腕诊脉。“关节红肿,疼痛剧烈,筋脉拘急,阴雨天以及夜里加重,壮热烦渴,舌红少津,脉弦数。”老人此刻疼痛难忍,也顾不得摆脸子,一迭声的叫道:“箱子里有药膏,箱子里有药膏。”荣平急忙开箱取药,可她习惯性一嗅,发现不对,“孙爷爷,您这不是风湿寒证,不宜用热药,反而应该清毒败火。”她四下看看,发现并没有可以使用的银针金针,于是便用力按压他曲池,尺泽,手三里,阳关,合谷等穴位。老人肌肉痉挛无比坚硬,幸而荣平最近苦练手上功夫,下手的力度绝对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