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唇角往旁边抽动了一下,“那小先生觉得,他们的话……有几成真?”时越:“……五六……七八成吧。”李六浸在河里的手陡然拿了出来,扬起一片水花。和他激烈的动作相反,他说话的声音却是平静又低沉,“昭林郡是卢国公吴庆兴封地,这些年都以富庶著称……五年前天降祥瑞,昭林郡突现白鹿,被当地郡守进献f……陛下……”“三年前,陛下亲赞,昭林上贡之茶堪比蒙顶,一时昭林茶饼风靡京都……”“……两年前昭林郡大丰,得圣上嘉奖……”李六历数着这些,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讽刺,变成一种混杂着悲哀的愤怒。时越:……——这么明显的捧杀,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吗?“这位卢国公……”时越想了想,最后封官的时候,谁封的“卢国公”来着?当时着急走,没太注意这些,而且吴庆兴,这个名字,他还真没什么印象——或许是最后攻进南都时那些投降贵族里的一个?时越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道:“是不是平日里很会做人,几乎不犯什么错,大家都赞誉有加?”李六垂下眸子:“是,我本以为……”他幼年时,曾短暂地在吴贵妃膝下养过一段时日,之后吴贵妃有孕,他便被送走了。但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和吴家的关系不错,甚至隐隐将卢国公视为长辈。父皇久不立储,诸位皇子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他和十弟不复幼时亲密,又因为原本母家的原因,和吴家也关系微妙,但是却没想到……时越那边仍是不紧不慢道:“这种人总是特别谨慎,很难抓出他的错处。但是人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松懈的时候……特别是一切都十分顺利的情况下……”时越几乎都是明示了,李六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父皇确实……不对!!虽然父皇屡屡褒奖吴庆兴、升职又封赏,可确实是把人从毅州调到了京城,调到了眼皮子底下。时越看李六的表情,不由撇嘴:连亲儿子都骗过去,李昀也是牛啊。不过……这么老土的计策,肯定是崔逸之想的吧。——明明名字这么雅致,支的招儿总是又土又俗的,一点都不讲究,跟他那个棋品一样……远在京城。被念叨的崔司空正同棋友对弈,不知怎么的,突然晃了一下神儿,手里的黑子掉到棋盘上,转了两圈稳稳落住了。对面那人一笑,紧跟着落下一子,笑道:“崔大人,您输了……”崔逸之不慌不忙地将刚才那两子都拿了走,语气一如上朝启奏时一般,平稳严肃,“方才不算。”对面那人不住摇头,“您再悔棋,这盘可就没得下了。”崔逸之不语,视线在棋盘上落了良久,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一子,心满意足抬头,缓声道:“……棋场如战场,棋场如官场……”这话听起来像是什么意蕴悠长的劝诫。而事实上,他的意思就是——老子官职比你大,不服气?憋着!那一群劫匪被时越等人带到了最近的城中,一个串一个地被拴在了衙门门口。难得早起一次的师爷差点被这一串儿吓厥过去,按着自己单薄的小胸脯趴在街角。一直等到捕快上衙了,看那群不明人物在自己人的控制之下,他这才理了理衣裳,施施然上前。“师爷,您看……有人留了张字,您瞧瞧上面写的什么?”【某途径此地,路遇劫匪,特来报官,奈何事务缠身不便久留。久闻许县县太爷贤明在外,望详查罪责,按律处置。】师爷看了看手里的纸,又看眼前这一群人,觉得有点麻烦。——都是土匪了,哪儿去费力查那么详细,再说苦主也不在。而且,关着这么一帮人在牢里,谁知道小破县城的牢房关不关得住?……万一他们再逃出来要报复……要么收点孝敬把人放了,或者干脆利落点直接都杀了……这师爷正寻思着,天上突然凭空打了个响雷。他一哆嗦,手里的纸一下子飘到了地上,他眼见着白纸最下面缓缓地浮了四个大字——【天理昭昭】。一旁的捕快没注意这细节,只是被这白日响雷吓了一大跳,低声骂了几句,又转头问师爷,“您看……”师爷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张纸揣怀里,再抬头,便是一脸正气,“查,好好查!咱们衙门必定不放过一个坏人、不错判一个好人!!”时越借着系统远程偷窥了这一幕,总算是放下心来,完全无视了系统对他在这上面浪费能量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