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莹前脚出门,程末后脚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敲敲宋煦阳的房门,叫:“哥哥,下楼吃饭。”“不饿,你自己吃吧。”宋煦阳没有开门。程末说:“哥哥,今天有糖醋鱼。”“说了不吃了!你吃了收了,我不想吃,不下去了。”宋煦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语气并不好。程末不敢再敲,自己下了楼,在餐厅匆匆扒了两口饭,收了桌子洗了碗。程末在餐厅站了一会儿,打开冰箱蔬果层,里有菠菜,西红柿,豆角和苹果。他合上蔬果层,又拉开冷冻室,里面有两袋三鲜饺子。他想了想,拿了菠菜和饺子,又从冰箱上层取了一只鸡蛋出来。煮饺子是程末为数不多会做的饭。小时候,程晓秋有时心情不好丢下程末自己出门,晚上也不回来,程末一个人在家里。他胃口小,但也会饿,饿极了,只好自己找吃的。程末那时候还小,不会炒菜,家里也不像别的小孩家里那样总有很多零食,程末只从冰箱里找到了半袋速冻饺子,他照着袋子上的说明,踮着脚够到灶台上,给自己下速冻饺子吃。半生不熟地吃了几次之后,程末终于摸清了火候,只要冰箱里有速冻饺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总能对付一下。宋煦阳不想吃饭,程末想给哥哥煮点汤饺。他洗了菜,认真地剁掉菠菜根,摘了两片老掉的叶子,然后把菠菜整整齐齐切成了段。小锅里的水沸了,程末数出十五只饺子下进锅里,撒了一小勺盐,忽然想起,是不是还应该放姜片和葱花?他赶紧去冰箱里重新翻找,只找到了一块姜,于是着着急急切了两片丢进锅里。程末把鸡蛋打在小碗里搅匀,一下记起来大葱好像是放在阳台阴凉处的,他放下碗,跑到阳台去拿葱,等再回来,锅开了,胖乎乎的一只只饺子在锅里打滚,水哗啦啦往外扑。程末三步两步跑上去掀锅盖,着急忙慌地把手烫了个正着。程末顾不上烫红的手指,赶紧把蛋花打进汤里,然后煮下去菠菜,又剁了葱末撒进去。饺子终于好了,程末盛出满满一碗,吹了又吹,拿了勺子,两手捧着上了楼。他站在宋煦阳房间门口,隔着门问:“哥哥,你想不想吃汤饺。”“不吃!”宋煦阳不知道程末煮了饺子,二话不说拒绝了。程末小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三鲜的,很好吃的,是我、我……”“不!吃!”程末站了一会儿,低着头,把饺子原封不动端下了楼。他回到自己房间,过一会儿拿着张卷子又出来,再次小心翼翼地敲门。“哥哥,你给我讲道题。”自从周莹说他拖后腿,他已经好久没有找过宋煦阳问功课了,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蹩脚的借口。宋煦阳也知道是借口。他说:“明天讲吧。我累了。”“哥哥,”程末执着地喊,“哥哥。”宋煦阳猛地开了门。“有事非要今天说吗!翅膀硬了是吧,第一也考了!喜欢的人也有了!主意大了,根本不用听我的话了!”程末低着头不吭声。宋煦阳心软了一下:“什么题?”程末一怔,赶紧在手里的卷子上随便指了一个。宋煦阳扫了一眼,这下是真的气死了:“这不是你上次给你们班女生讲的那道吗?!程末你有意思吗?你非要见识见识你哥有多狼狈?!”宋煦阳又要关门。“哥哥!”程末一急,伸手一拦,手腕一下卡在门缝里。“你要气死我?!程末你是不是有病?!”宋煦阳又烦又心疼,噔噔噔跑下楼,翻出药水拿回来丢给程末,狠狠心把他关在门外。他隔着门说:“你去,自己把药抹了,别找我了,我今天不想见人。”半晌没有动静,程末的房间门响了一声,终于回去了。宋煦阳在写字台前干坐了两分钟,冷静了些,觉得自己话说重了,立刻后悔了。他打开门去找程末。“末末。末末?”宋煦阳敲了两下弟弟的房门,程末没有应,宋煦阳试着拧开把手,推门进去。药水和棉签都没动,放在写字台上,程末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正半跪在地上,在抽屉里翻什么东西。宋煦阳开口:“你找什么?”程末惊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骨碌骨碌滚到了宋煦阳脚下。宋煦阳目光一落在那个瓶子上,就被烫到了。那瓶抗焦虑和抑郁的药他太熟悉了。程末去年从姥姥家接回来,受了刺激,一直吃了好几个月药。最难过的两个月,宋煦阳陪着程末睡觉,看着他吃药,又看着他因为药物反应胃疼、干呕,那是程末最痛苦的日子,也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后来慢慢好起来,药一点点减量,过了小半年,才终于彻底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