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莹刚才那一点点担忧和温柔瞬间一扫而空。宋煦阳一步挡在妈妈前面,跟刘护士说:“阿姨,孩子都像父母,这有什么奇怪?怎么,梁思宇长得不像梁叔叔吗?不像才奇怪吧。”宋煦阳在学校里就烦死梁思宇了,他这个妈简直比他更讨厌。宋煦阳噎得刘护士没话说,不想再和她纠缠,转身和周莹说:“妈,走。”又偏过头去安抚程末一句:“回家了。”程末把脸埋在了宋煦阳后背上。出租车上,周莹一路都不吭声。到了家,宋煦阳背着程末刚要回楼上房间,周莹发话了:“宋煦阳,以后天塌了你也不许误课!宋子明生的孩子,叫他自己管,轮得到你巴巴地从学校跑过去吗!”周莹继续跟程末说:“以后小心一点!你觉得我很愿意把你领到医院吗?丢人现眼!我现在去做中午饭,你去洗澡,医院跑一趟,脏死了,这儿摸一下那儿靠一下,到处都是细菌,洗了澡把今天穿过的衣服都换下来!”宋煦阳插话:“妈,他还病着呢,脚也不方便,你拿他撒什么气!”程末赶紧说:“方便的。我方便的。”程末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扶着墙慢慢往洗手间挪。推开门,宋煦阳已经等在那里了。宋煦阳开了浴霸。二楼浴室和卫生间是在一起的,只有淋浴没有浴缸,不太大,浴霸很快温暖了小小的房间。“不冷了,你脱衣服吧。我帮你洗。”程末局促地摇摇头。“我也要洗澡,一起洗。”宋煦阳继续说。“哥哥……我自己能洗。”“末末!”宋煦阳看程末逞能,心里又气又急,“你就别再惩罚我了,你万一滑倒了再摔一跤,要自责死我吗!”程末还是站着不动。宋煦阳干脆走上去,先利索地脱了自己的衣服丢进塑料筐里,然后三下两下剥掉了程末的衣服。程末起先在他手里抗拒地躲了几下,然后就放弃了挣扎,由着他摆弄。衣服脱下来,两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脱光了衣服的程末,细弱的小身板暴露在了浴霸明晃晃的灯光下面。同样无处可藏的是他身上横七竖八的旧伤。那些伤口有的像磕伤的,有的看不出来头,背上甚至有烟头烫过的伤疤,又深又狰狞。相比之下,那次程末在学校附近被同学欺负时胳膊留下的擦伤,几乎算是挠痒痒。程末皮肤生得白净,所有伤疤无一例外地显眼,刺得宋煦阳眼睛一疼。宋煦阳欲言又止,沉默地拧开了淋浴,哗哗的水声掩去了两人的心事。他放出热水,打湿了程末的头发,挤了洗发露,在程末头发上轻轻地揉,水顺着额头滑下去,程末乖顺地闭上了眼睛。宋煦阳看不到程末无措的眼神了,似乎才镇定了一点。“末末,你后背这里有一颗痣,”他一手拿着淋浴喷头,一手点了点程末的后背,“这里,左边蝴蝶骨上。我也有一颗,在胸口。”程末在水雾中眯起眼睛,看到哥哥的胸前果真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他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浴室里又只剩了哗哗的水声。宋煦阳慢慢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程末一听到摔碎东西就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想起程末不肯在他面前换t恤的样子,想起他刚来家里没多久时哭着说“大家都讨厌我”的样子……宋煦阳心里乱糟糟一团。“怎么弄的?她总打你吗?”他忍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我是说你妈妈,以前总打你吗?她对你不好吗?”她对我不好吗?程末回想着和程晓秋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知道怎么回答。程晓秋有时候会失控地打程末,打完又抱着他哭。妈妈情绪失控的时候,程末的确害怕她,可那时候程末只有她,她也只有程末。水声依旧哗哗地响着。程末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看着镜子失神地说:“我身上有很多疤,很丑。”胡说八道。程末是漂亮的小孩。宋煦阳心里想着,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把沐浴液挤在沐浴花上,揉出泡沫来,揉出好多好多细密而温柔的白色泡沫,然后把泡沫盖在程末的伤疤上。胡说八道。都遮住了。看不见了。程末是漂亮的小孩。程末是宋煦阳的漂亮弟弟。、恋爱洗完澡,换好衣服,宋煦阳盘腿坐在垫子上,让程末坐在他腿上靠着他,用吹风机给程末吹头发。也许是退烧药的作用,也许是折腾了半天程末真的太累了,宋煦阳觉得怀里越来越沉。程末靠在宋煦阳身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