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四月六号这天不加班按时回家陪程末过生日,宋煦阳提前熬了几个通宵赶进度。谁知公司偏偏把迎新饭局安排在了这天,总社几个高层都要出席,各部门负责人哪里逃得掉。宋煦阳推也不能推,从一早开始眉头就拧着死结,刮胡子心不在焉地把下巴划出一道血印子。头发像平常一样打了定型啫喱随便抓两下,却怎么弄怎么不顺手,揉来揉去,还是看着不成型。最后再配上这两个月熬出来的黑眼圈,宋煦阳照照镜子,心想,够可以的,惨不忍睹,完全社畜本畜无疑。从洗手间收拾完出来,程末看着他一愣。宋煦阳醒了醒神,有点不好意思。程末把宋煦阳拉到餐桌前坐下。“哥哥,你吃饭。我帮你弄弄。”宋煦阳抱着杯子咕嘟咕嘟喝牛奶,程末站在他身后重新捋了捋他的头发。弟弟的手指轻柔地在他头顶抓了几下,几撮头发就听话地有了个样子,看着随意,却精神了不少。程末继续将手指移到宋煦阳的太阳穴上。宋煦阳咬着面包,带动太阳穴一起一伏,程末顺着这个节奏和缓地按着,宋煦阳紧绷绷的神经便一点点松弛下去。等宋煦阳吃完盘里的三明治,程末说:“哥哥,闭眼。”宋煦阳就闭了眼睛,把脖子舒舒服服往椅子后面一仰。程末屈起手指,沿着他的眼眶一圈一圈地刮。弟弟的手指带过一丝定型啫喱淡淡的香味,宋煦阳憋了一早上的焦躁就在弟弟的指尖化入了一片春水里。临出门,宋煦阳一边低头在玄关穿鞋一边嘱咐道:“晚上先吃饭,不要等我,不知道折腾到几点去了。”程末在身后叫他:“哥哥。”宋煦阳转身,一抬头,有一瞬间晃神。清晨的阳光正沿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洋洋洒洒落进屋子,在程末身后明晃晃地铺展开来。逆光的弟弟被朝阳勾勒出一个笔挺的轮廓,白衬衫和西裤完美地贴合着弟弟利落的肩颈线和修长的双腿。宋煦阳眯着眼睛,情不自禁笑了,搂过程末亲了下他的额头:“生日快乐,程老师。”程末也笑:“生日快乐,宋主管。”晚上,迎新饭局结束,总社几个高层先走了,气氛就松快了些,比较熟的几个部门主管开始提议换个场地续摊儿,宋煦阳摆手道:“我这个酒量大家都知道,就不跟着去了。”宋煦阳手下的两个小年轻小心翼翼交换了一个眼神,顶头上司不去,他们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宋煦阳凑近了些,小声耳语:“累了吧。没事,我不去,你们也别勉强,早点回家休息。”两人感激地看了宋煦阳一眼,又伸手扶他一把。宋煦阳只喝了几杯生啤,但还是有点犯晕,跟着人群往外走,脚下步子略微有些乱。才一出门便听有人问:“是哪位的家属来接了?”宋煦阳还低着头,刚摸出手机拨了程末电话,想着告诉弟弟一声他这就回家了,只听得面前响起一阵铃声。宋煦阳一怔,抬头看清夜色里的来人,压掉电话两步走上去,抖开手里风衣往程末身上一裹:“你跑出来干嘛!晚上冷!”身后相熟的日本同事小声笑起来:“宋主管用中文说悄悄话咯,不给我们听。”宋煦阳借着醉意,索性就揽了弟弟在怀里,回头鞠个躬:“我家属。先走了。”晚上气温降了些,车里开了空调。程末的胳膊有旧伤,不常开车,但开起来是很稳的,宋煦阳坐在副驾,身上搭着弟弟给他拿来的毯子,眼皮不知不觉有点发沉。“哥哥,”程末在等红灯的时间转过脸来,啄了下宋煦阳的嘴唇,“哥哥醒一醒,回家再睡。”“好。”宋煦阳坐直了些,目光投向窗外。路灯在微醺的夜色里发出朦胧的光芒,一树一树樱花花期正盛,晚风吹过,便有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在路灯的掩映下,仿佛一场粉色的细雪。宋煦阳冲动了一刻,打开车窗,探出手去够路边飘落的樱花。程末一把把他拉回来,咔嚓一声给车窗落了锁。“别吹风,要感冒了。”宋煦阳重新靠回座椅里,一些久远的记忆涌上来,又被酒精和许许多多其他的画面冲刷得不那么清晰,宋煦阳心头有一处微微动了一下,从旧时光里拎出了方才那片刻冲动的源头。五岁那年生日,龙城满街的柳树抽了芽,千道绿意迎风招展,万缕情丝绵绵不绝。宋煦阳在去饭店的出租车上偷偷摇下车窗,伸出手去够路边飞舞的柳条,被周莹发现,迅速地阻止了他。幼年的宋煦阳没有抓到柳条,但上天默不作声往他手里塞了一件礼物。那是世上最疼的礼物,也是世上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