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灵秀宫的姌嫔说饿了,想吃马蹄糕了。我赶紧让念露去取,顺便将小炉子上煨着的红枣汤一并拿来。看着姌嫔默默吃着,我知道她此刻心情很不好。伺候了她这些日子,我也摸清了她的一些习惯,比如心情极差时就想吃甜食。她说心里苦就要吃点甜的去调和。以往这种情况,我都会想些话安慰她,或者找些有趣的事逗她乐一乐。可今个我什么话都没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富察嫔中毒一事,从一开始我以为的栽赃嫁祸到后来的家中带来,这一系列的转变都说明富察嫔早年在家中就已经被算计了,至于是谁?皇后按照圣意去查了。可我心中却已有了怀疑的对象。我看着姌嫔娘娘,心里五味杂陈。她在富察府吃尽苦头,受虐严重,奋起反击那些恶人无可厚非。只是她若能谋划如此深远,那就绝不是我所见到的姌嫔。她应该更有城府、更有心机。所以,我之前自以为是的雪中送炭,现在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姌嫔吃完了糕点和红枣汤,依旧什么话都没说,让我伺候着她午睡。见她沉沉睡去,我便出了内室到外头去透透气。此时,皇城冰雪已几乎消融殆尽,静柔过来问我,皇后彻查富察嫔在家中中毒之事,是否会牵连出姌嫔娘娘?我微微有些吃惊,静柔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静柔见我惊诧的样子,苦笑道:“雁心,也就你一直当姌嫔娘娘是个单纯无城府的。”我:……静柔瞧了瞧四周,拉着我到僻静的地方说道:“你想想,姌嫔娘娘还是贵人的时候,她就能两次怀孕。皇帝那时候召幸她不少,虽不如德贵妃娘娘那般显眼,但在其他嫔妃中,她算分得雨露多的。只不过是你来时,恰逢她小产,皇帝才许久没有过来。其实那时候即便没有懋嫔娘娘帮助,她自个儿肯定也能想办法重获恩宠。”听了静柔的话,我忽然觉得自个儿怎么有点像跳梁小丑,自以为做了些惊天动地助人为乐的事,实则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工具。回想起之前种种,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姌嫔娘娘虽然在娘家备受欺辱,可进了宫她有太后娘娘撑腰,有皇帝宠爱,怎么可能会任由柳枝、柳叶暗算谋害她?即便当时进宫时,她的嫡母硬要将柳枝、柳叶塞给她,那进宫后她有千万种办法处理了这两人。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姑息着二人,纵容着二人,看着是她愚蠢懦弱,实则更像是在撒个大网。而要网住宰杀的那条鱼是她的嫡母马佳碧凡。等等,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豫妃也是马佳氏一族。难道……今日豫妃会为富察嫔喊屈,是因为她要为马佳碧凡报仇吗?一时间我感到头痛欲裂。这复杂的家族关系让我完全理不出头绪。“雁心,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静柔见我抱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不由着急问道。我摇摇头,吐纳几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静柔,你为什么现在想到和我说这些?背后议论主子可也是重罪。”我问静柔。静柔扬了扬唇,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雁心,你不信任我,对吗?其实我早就觉得姌嫔娘娘不简单,德贵妃娘娘也曾提醒过我。我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身后有太后娘娘,即便有些什么纰漏,也不会丧命。可今日在云影轩,听闻富察嫔是在娘家就被算计了,我突然很是不安。若是皇后查出当年的事和姌嫔娘娘有关,那这次富察嫔再次中毒的事很可能就会牵连出姌嫔娘娘。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和姌嫔娘娘有没有关系,但那时候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想法。一旦皇帝认定姌嫔歹毒有罪,那我们整个灵秀宫都会跟着陪葬。到那时,你我都难逃一死。”说完,静柔的手握住我的手,含泪说道:“雁心,我不想死,你也不想吧。”她的手如冰块一般寒冷,透过掌心传导到我的手上。此时此刻我心乱如麻。不,准确的说我是不寒而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我能怎么办?“静柔,你是德贵妃娘娘的人,她让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想让姌嫔死还是生?”半晌,我终于在一团麻中找到了一根细小的线头。那就是德贵妃的立场。皇后、德贵妃、豫妃三个阵营,她们之间目前还能相安无事,说明彼此各有底牌牵制。豫妃铁定是要清理姌嫔,皇后态度模糊,那我们不就只剩下德贵妃了吗?而静柔会来和我说这一番掏心窝的话,我可不信是她自己的想法。若没有德贵妃的授意,静柔无端与我说这些,那就是无脑找死。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乌雅静柔。所以我得问问清楚。静柔乌黑的眸子看着我,我也盯着她。片刻后,她笑了笑,说道:“雁心,你越来越聪明了,贵妃娘娘看重你是对的。”听了她的夸奖,我一点都不开心。越多人看到我,我的处境就越危险。可惜,进了这宫,很多事都不是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底层人物可以把控的。你若没有价值,也许会在这宫中被人欺凌虐杀。你若有价值,那就会成为有权者的棋子、鱼叉。终归都不是坦途。“答案呢?”我再问静柔。静柔道:“既然我还在灵秀宫,答案不言而喻。”我明白了。第二日,原本定于春分时才进宫的姌嫔生母,提前被招进了宫。当然,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富察嫔的生母,姌嫔的继祖母瓜尔佳梅晶。至于户部尚书富察钮贺,听说皇帝早朝后留了他在养心殿议事。估摸着是皇帝给他留着脸面,独留了他单独训斥。瓜尔佳梅晶带着姌嫔生母郭布罗良霭到了坤宁宫,许久没有去请安的姌嫔也被皇后喊了去。于是,我和静柔跟随姌嫔快步朝坤宁宫而去。:()宫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