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聪奶奶家最近,老人家睡得早,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阁楼也没什么光。他又往江远路经常借住的曲毅家走去——曲毅家倒还亮着灯,但只有前面的主卧亮着,后面的客房窗户也黑漆漆的。蒋永军犹豫着站了会,慢吞吞往回走。也可能是他想太多了,买酒不一定喝,喝酒不一定醉,醉了也不一定就出事。出事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老、老蒋!”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曲毅也拿着个手电,“你、你见着江远路了没?”蒋永军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啊?”曲毅一脸纠结:“都这、这个点了,车、车子也还停山上,我、我找遍了都没见人影。”“我哪儿知道。”蒋永军心虚地嘟囔了句,转身往回走。拐过了阿聪奶奶家的墙角,蒋永军却又转了方向。这一回,他连手电都拧开了,一路走一路仔细检查,连路边草丛都没有放过。一直走到老槐树旁,才终于在长椅上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酒瓶子滚了一地,许是因为夜风太冷,那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手脚交缠、抱成一团。蒋永军“哎呦”了一声,拿手电一照,可不就是曲思远和江远路。他往前走了两步,喊了两声,两人睡得一个比一个深。蒋永军无奈,回家拿了床毯子,给两人盖上。又怕半夜遇上什么歹人歹事的,把自家的大黄狗也牵了过来,绑在长椅边上。曲思远一觉醒来,最先看到的便是一轮被树冠切割得奇形怪状的月亮。她动了下脑袋,头顶的树冠随风簌簌颤动,摇落下一树斑驳的月光——再转过头,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江远路躺得极近,嘴唇几乎贴到了她脸颊上,眼睛闭着,看着倒是比平时柔和很多。曲思远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两人是一起在槐树下喝酒了的。身上的毯子却不知是哪儿来的,料子倒很厚实,她身上还出了点薄汗。她试着挣动了两下,没能推开江远路,却把毯子挣掉了下去。“汪!”的一声嘹亮狗吠蓦然响起,惊破了静谧的夜空,也惊醒了还江远路。他睡在椅子外侧,睁眼看到曲思远,下意识往后一退,“砰”一声从椅子上直摔了下去。黄狗叫得更疯狂了。狗这种生物吧,虽说是被驯化了,还保留着不少狼类的特性。一只狗的狂吠,很快传染给了全村的家犬,一声接一声,仿佛要相约着去打群架一般。玫瑰色的房子一间间被点亮,有些胆子大些的村民干脆直接带着手电和扁担、锄头从屋里出来。“谁家进贼了?”“出葛么事啦?”……蒋永军被老婆推醒,狂奔到老槐树下时,全村的成年人几乎都已经起来了。虽说村子空心化严重,留下的可都是热爱八卦的老人和妇女。大家你推我挤的聚集在槐树下,交头接耳。“咋的了?”“搞对象从椅子上掉下来,闪了腰了!”“哪个闪了腰?”“男的!江老板!”……蒋永军眼前一黑,挤到前面一看,曲毅已经弯着腰把江远路背起来了。曲思远抱着他家的毯子,跟在后面扶着江远路的背:“小心,小心——”黄狗见了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副要求夸奖的模样。曲美丽见了毯子,暗暗推他:“那是咱们家的毯子吧?我去拿回来行不?”蒋永军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小声阻止道:“闭嘴!”话刚说完,自家儿子在后面哭:“爸爸,他们搞对象为什么把大黄也绑走,大黄是我的!”小儿子今年刚上三年级,嗓子还没变声,声音清脆而尖锐,穿透力极强。人群登时更加骚动。城里人真的不一样啊!搞对象还要绑村支书家的狗在一边围观!是为了凑“狗男女”三个字吗?!曲毅试图帮着解释,无奈本来就是个结巴,双唇难敌众口。曲思远在边上催促道:“别管他们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快送小江哥去医院,要伤到脊柱就麻烦了。”趴在曲毅身上的江远路已经连气都懒得生了,一直到上了车,趴在了曲毅大腿上,才突然想起现在天还没亮。这才几个小时时间,曲思远那酒劲估计都还没过去。“曲思远,你不许开车,换曲哥开!”曲毅茫然,他本来是很相信他们清白的……可现在这是啥意思?嫌弃我大男人膝盖不够软,趴着不舒服?曲思远也没反应过来,一边打火一边安慰道:“别紧张,我开慢点,不会颠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