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那些祝愿祈福的话听得他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他也不回应,只是笑,毫无笑意的笑,接着就是一杯杯的酒往下灌。反正人生荒唐,他也荒唐着过罢。不过今晚似乎还不算那么糟,因为他一转身,便瞧见了那个无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在他脑海里的少女,她还是那般明朗清俊,嘴角挂着甜酒般能让人醉倒的笑。不过两日未见,他竟觉得已过去了一生。“王爷,恭喜呀。”颜清辞斟满一杯酒敬他。楚昱笑了一下,接过白玉酒杯一饮而尽。他想伸出手轻抚一下她的头,就如小时候那般,手抬了起来,却悬在了半空,又收了回去,楚昱不由摇头苦笑。他们之间,早就再不可能回到小时候了。、认错人一时无言,两人静默地对立着。颜清辞心里有好多话想问楚昱,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良久,才缓缓抛出一句。“你怎么……”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楚昱却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颜清辞瞧着他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苦楚,楚昱嘴角虽还挂着如往常般柔暖的笑,但在他脸上,颜清辞却寻不到曾经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半点痕迹。“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莫名酸楚终于忍不住,一下问了出来。“不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昱打断。楚昱扯了扯嘴角,柔声道:“别多想,和你无关。”复又爽朗笑了笑:“我可是堂堂淮宁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谁还能逼迫我不成?”“真的?”“真的!”颜清辞瞧着面前之人语调轻快、眉目飞扬的样子,一下觉得那个南州城的恣意少年郎又回来了,也稍稍安了心。“沈寒,你同我来,我有话和你说。”楚昱突然对着一直站在颜清辞身旁的沈寒道。楚昱将沈寒引到一处无人小路,沉声开口:“我知道阿辞喜欢你,若日后她真的嫁你为妻,你万要珍爱她。”“自然,我定当用尽此生去爱护她,不劳王爷担心。”沉默了一会,楚昱又寒声道:“你的身份我没有告诉她,我知道她的性子,若她知道了该会接受不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若真想同她携手一生,最好和那玉魂楼断个干净,从此世间再无九刈,只有沈寒。”沈寒眸光暗了暗,想到那日玉魂楼的刺客,不由有些胆寒,这几日他时时守在颜清辞身边,就是以防不测。沈寒这个身份太好了,不用背负仇恨,也不必踏足血腥恩怨,只是守在颜清辞身边,护她一生周全。他太想成为真的沈寒了,可他做了十四年九刈,如何和玉魂楼断个干净?就算他想断个干净,玉魂楼会放过他吗?楚昱上前几步,如多年老友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运气比我好,我真的很嫉妒你……不过还是之前那句话,若是你敢负了阿辞,就算搭上我的所有,我也定要将你粉身碎骨。”酒席一直摆到了子夜,待到那半轮悬月都躲进铅灰色的云层后沉沉睡去时,淮宁王府一整日的喧闹才渐渐平静下来,大多数宾客都摇晃着步子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只还有些关系很亲近的或者太过贪恋王府美酒的仍在小酌。一个侍女推开屋门,绕过绣着红色囍字的屏风,缓缓走到床边,有些迟疑地对着在床上安坐着的杨伽瑶开口道:“王妃,王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说让您也早些休息……”杨伽瑶一下将红色的盖头掀开,怒对着那侍女急道:“你是说王爷不来了?!”侍女垂下头微微点了点头。杨伽瑶将盖头死死捏在手心,眼尾泛上一抹红,语气中带着些微哽咽:“他连来揭个盖头都不肯吗……”她又何尝不知楚昱满心满眼的都是颜清辞,可那道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急急拦住了要去进宫面圣的父亲,不管这背后有怎样的利益牵扯,她都心甘情愿坐上了淮宁王府的婚轿。一天的劳累嘈杂都不曾减弱一分她嫁进王府的喜悦,看着自己的名字与楚昱的名字一同登册时她欢喜莫名,跪了高堂、拜了天地,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只是坐在这个时辰,一心想象着他掀开盖头时该是怎样的场景,却不想,只等到一句“王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杨伽瑶心中苦闷,伸出手拭去已经掉落的几滴泪珠,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酸楚,起码现在做淮宁王妃的是她,岁月深远,来日方长,也许自己会等到他回心转意的一天。——夜凉如水,幽幽的月光瀑布般泻下,洒了满院清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