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确实说过,还说了不少回。
“教她们习字,自有学士院、崇文馆及诸阁学士,用不着你上心。”
“可直笔内人从不与外朝官员来往结交,内侍省的人与她们水平相差不大,我的字却出自爹爹,连爹爹都说颇有几分你的神韵,教她们应该是够用了。”
何止是够用,是很够用。
至少在宣仁帝眼里,以女儿字的水平,出去教谁都够用了。
他自诩书画双绝,尤其在书之一道,他自创的仙骨鹤体,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少不了有大臣为了讨好去临摹效仿,可让宣仁帝来看,能学出他几分精髓的,还属他的圆圆。
世人都不解,为何圣上会如此宠爱元贞公主?
殊不知,在宣仁帝眼里,圆圆除了是个极为贴心的女儿外,简直就像另一个自己。
不光字好,丹青好,文采好,马球打得好,各种奇思妙想好,会制香、会烹茶,会插花,反正哪儿哪儿都好,都随了自己。
“既然你想为爹爹分忧,那就等你病好了再去。”
元贞高兴点头。
宣仁帝见她如此孩子气,不禁疼爱地揉了揉她头顶,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之后,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吃药,便离开了。
绾鸢走上前来,想把靠枕拿开,让元贞躺下。
元贞道:“不躺了,哪有这么严重,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睡一觉又喝了药后,感觉好多了。服侍我起来,我练练字。对了,福宁殿的插花应该有几日没换了吧?”
绾鸢迟疑:“已有五日了。”
一般插好的花视花期而定,看枝干的管的时间会长一点,若是只看花,为了保证观赏度,五六日就要换上一茬。
自打元贞学会插花后,福宁殿的插花都是她亲手而为。
年年岁岁月月,都是如此,从不会忘。
“东西早就备好了,每日都有小宫人去后苑各处采枝摘花,可公主你的身体……”
元贞没有说话,但她主动下了榻来,已足以说明态度。
绾鸢只能暗叹一声,为她披上衣裳,又简单为她梳了个发髻。
等这边收拾好,香室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两人去了香室。
这间堂室大而宽敞,临着北面的一排槛窗大开,金丝竹帘半垂。窗外种了一丛翠竹,及一颗芭蕉,再往前是一处浅池,池中养着一群锦鲤,后面则是一片竹林。
此时春雨方歇,檐下时不时还有未尽的雨水滴落,忽而池中鱼儿蹦起,溅起一道水花,好一副雨后美景。
室中点了香,是加了香枨皮和荔枝壳的金颜香。
金颜香需取沉香、金颜、佛手、蕃栀子、梅花片脑、龙涎、麝香不等,研磨成末,以蔷薇水调和,再用香模做成小香饼、小香丸,晒干后或是装入镂空香球,悬挂腰间,或是放在香炉,点燃使用。
这香平时用着还行,但身上感觉不爽利时,不免就觉得厚重。于是元贞又在里头加了香枨皮、荔枝壳等几味果香,这时点起来刚刚好。
宽敞的桌上,此时摆了许多竹篮,篮中摆着各式花草枝叶,有的成束,有的成枝,还有些石块泥土,不拘一格,看起来也有些杂乱。
可整个宫里,大概也就金华殿负责采枝的宫人了解元贞秉性,知晓采回来什么样的花、枝,才合公主用。
元贞上前来,一一翻看竹篮,很快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春日里花都开得喧嚣,这次就素净点。”
她捡出一些树枝和一些石块泥土,花倒是选的不多,只挑了几枝,又命人去寻来合适容器。
先是一个造型古朴的浅口土瓷盆,盆很大,不像个盆倒像个盘,盆中盛水,以石块和泥块为基底,其上插了几枝鹅黄色的春梅。
梅枝横斜过水面,枝干苍劲曲折,却因为摘的是嫩枝,嶙峋之感没那么浓烈。搭配着枝干上一颗颗淡黄色小花苞,古朴素雅之风油然而生。
又择了个深褐色的矮圆瓷瓶。
先往里插了一捧形态各异的翠绿枝叶,斜上一支、下方两支还带着绿的花苞,其后插衬两根深褐色枝干,正中则犹抱琵琶半遮面竖插了一朵开得烂漫的浅粉山茶。
整体粉嫩又没有脂粉气,清爽素雅,让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