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终于回归海洋、她的家,终于拥抱着母亲而不是我了。
这是她身为艾莉儿时最后记得、最后所做、亦是最希望做到的事。
芭比夹在我们中间,男人的手松开了,艾艾的长发扫过我的手臂。
我是心理医生、我是心理医生。
上下睫毛轻弹数次后,男人慢慢地张开眼睛。
他的鱼尾分裂,变成让他脚踏实地的双脚,他走上沙滩……
我终于抓着了这条美人鱼。
男人的眼神如初生婴儿般迷蒙,他眨动了眼睛数下。
仿佛寻找依赖般吃力地看着我,又轻轻皱眉,疑惑着我脸上的泪痕。
我知道他现在的感觉混淆。
好像失去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记不起来,同时获得了另一种饱满。
他刚刚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地纵身跳下海洋之中,然后溶化,现在却像那晚海上遇难的王子般,被硬生生地捞上岸,躺在沙滩上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发,摸到假发的质感。
手指感觉着、抚摸着并不属于他的卷曲黑发,记忆慢慢回流……
他顺着往下摸、往下摸,滑过脸颊、下巴,然后手心停留在喉咙上。
他的眼睛眯起来,努力地回忆着某段时光。
我知道,三月终于寻回那段空白的断层,捡回那恐怖的、一直想遗忘的伤害。
因为他已经能够承受,因为他寻回了艾莉儿的勇气。
他知道母亲是颈骨断裂而死的,而他又是为什么会变成哑巴。
母亲的脚不停地踢在他的喉咙跟胸口,他不敢目睹母亲的死亡,所以生出了艾莉儿。
现在,他终于看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握着喉咙,视线重回我脸上。
他的眼睛已回复清明。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像发出声音才能证明存在的初生小动物,怯生生地张唇,尝试发出第一声……
他应该是三月,而艾莉儿的声音已还给他。
我看见他的嘴唇在蠕动,吐出:
三月。
不知何时,烟火已放完了,耳边寂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