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现在不是想知道你的情史,你以为我听完之后会夸赞你忠心耿耿还是很念旧情?」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我找不到机会跟你说……」
「喔,所以这是我的错了?是我忽略了你吐实的欲望、没有体贴地给予你机会?」
很好啊,所以现在整件事变成是他的错了?「你这样劳心劳力地跟那个记者上床,定时定期爆陆氏的料给他知道好提升我的知名度,我在八卦杂志封面看见自己时应该给你刊登费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大锣大鼓地揭露自己的性向不等于说谎吧!?他不吐实不等于瞒骗吧!?十年了,他一开始没有表明,很自然地就一直隐瞒下去了,而且他前男友的身分又这样敏感,要他怎样说出口?「你之前知道二少爷的性取向的时候,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生气,你还出手打了二少爷!你要我怎么跟你说!?」
「安先生,你别太高估自己。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跟我非亲非故,我是为什么要动气、要亲手教训你?」这死gay不过是他的下属,连要他亲手教训的资格都没有。「我会出手打陆皑是因为他意图鸡奸男人弄到坐牢毁坏了家族名声,让我烦不胜烦;也因为他是我弟,你什么都不是。」
陆皙微微抬起下巴,傲视同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皮鞋底的小虫子、要他亲自动手教训已是劳烦了他、已是种莫大的恩惠。安笙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任何言词辩解,只能双手抵在车头盖上:「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要做什么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你在五分钟前已经被我解雇了。」
「只因为我没跟你说我是个同性恋!?」他就是知道陆皙经过他弟因鸡奸入狱的事后有多讨厌跟不屑同性恋,所以才努力隐瞒至今的。
「第一、你的性取向不用向我交代,我也不想听你恶心的情史;第二、你有向记者私通暗款的嫌疑,你应该知道我疑人不用。就是这样,你被解雇了。」
「你何不直接说你歧视同性恋!?」
他绕过去车窗旁,一手压上车窗,炯炯有神地直视陆皙。
陆皙转过头来,不甘示弱地迎视,淡淡向他撇下一句:「你何不去平机会(注二)控告我,安笙?」
他说得那么地冷、那么地淡,只有眉头轻皱,像直接宣判死刑的暴君,让他的心都要结冰了。
然后男人一扭方向盘,迫使他松手。车子驶出停车场外,渐渐将他抛离在后头……
每辆价值好几百万的名车端庄整齐、被工人擦洗得亮晶晶地停泊在两旁。
只有他,狼狈不堪地站在正中央,遥望着空洞的出口。
一边衬衫衣摆塞在裤子中、另一半大剌剌地露出,昂贵的领带拖在地上。此刻,他竟觉得自己像天生残缺而被主人抛弃的弃犬,那般凄凉无助、心灰意冷。
他拿起拖曳在地的领带,嗤笑一声,将沾满灰尘的领带重新系上……
他转身,离开停车场,突然想起自己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喂,我是ansn。大少爷自己驾车回家了,我想他应该是回宅,可以替我留意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请派人去接他。嗯……麻烦了。」
他切线,看着显示通话分钟的手机萤幕,突然觉得完结了。
只是这样,多么简单,发生跟决裂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他模拟幻想过这样的情况很多次了,被揭发、然后被质问、大少爷气得脸色都发白了、他百口莫辩、最后毫无例外地,他被放弃了。
这样就算完了吧?上司下属关系、他跟陆家的关系应该划上句号了……
安笙深吸一口停车场冰凉的空气,体会到何谓欲哭无泪。
陆皙说得对,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老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锁在抽屉,不下三十次想拿出来掷在陆皙那张嚣张的脸上;陆皙也不怎么喜欢他——毕竟那男人也从没有掩饰对他的厌恶,纯粹碍于陆老爷所以不能随便赶走他而已。
这样互相忍受的关系不知不觉竟维持了十年,到现在习惯彼此的存在了……只是这次不行,这次是真正结束了……
这个怎样也改不了的习惯,应该是从第一天就开始的。
陆老爷不是个会娇纵儿子的人,陆皙并没有空降到管理层,而是一阶一阶地升上去的,因此,陆皙的职称几乎每半年至两年就转一次。公司上下的同事机灵警觉,绝对不会叫错,陆皙还没新官上任,他们老早先左一句经理、右一句陆总了,溜口奉承得很。只有他,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叫「大少爷」,而且他发现,他可能是唯一会这样叫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啊!?还会有人自命为家臣、乐于妄自菲薄地称呼「大少爷」、「二少爷」?
纵然不时会有这样的自嘲、纵使知道公司不少人在背后嘲讽他是马屁精,不过习惯就是习惯。
在陆皙刚升上经理时,他也曾尝试跟其他人一起称呼他经理,他在陆皙的身后叫了三、四次,那男人不知道是耳背听不到还是怎么着,都没理他,到男人终于面对他时,看他像在看神经病,于是他第一次勇敢的尝试干脆地夭折了,他也从此放弃。
毕竟,在公司还没有任何人认识陆皙时,他已经是小小「大少爷」的司机了。
十八岁的他血气方刚,要称呼同年龄的青年「大少爷」就是低不了头、开不了口。
但不称呼他大少爷难道要直呼名谓?叫他陆皙还是阿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