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碗汤你自己喝吧,爸爸喝不到了。”
他放下汤勺,走到保姆面前,看著这个伺候了他们父子十几年的老人,心痛地抱住了她,说道:“下午的时候,爸爸出了车祸……他回不来了。”
听著保姆痛苦的声音,周景言只觉得心痛欲绝,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只有三岁,尚不知什麽叫生离死别。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痛,就好像是天崩地裂,找不到自己的明天会在哪里。
可是,周慎年已经死了,这个家只剩下了他,哪怕他再怎麽孩子气,他都必须坚强。他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办理父亲的丧事,处理他未完成的工作,以及撑起这个家。
周景言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压力,他感觉到肩膀很沈,他想要逃避,然而,他根本无处可逃。
安抚了保姆的情绪,周景言这才喘过气,好像周慎年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著这个家。房子很大,住的人很少,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即便他在家,两人也很少对话。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各做各的事,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生疏得好像陌生人。
黑暗中,周景言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用眼睛来看这个家,用心来感受父亲的气息。他缓缓站起身,走上二楼,犹豫良久,终是推开了父亲的书房。
在周景言很小的时候,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有很多好看的影碟,还有各个领域的藏书。只是长大以後,他的世界越来越广阔,他开始喜欢交友和玩耍,小小的书房早就留不住他,
宽敞的书房里,两侧都是书柜,落地窗前面是红木书桌,那是周慎年最喜欢坐的地方。好像周慎年还在一样,周景言步伐放得很轻,悄悄地走到书桌前,伸手抚摸著整洁的桌面。良久,他绕过书桌,坐在了椅子上,双手紧紧握住手把,仿佛在感受周慎年的气息。
良久,周景言下意识地打开第一个抽屉,却意外地发现里面装满杂志。他知道父亲的杂志应该是分类放进书柜的,为何抽屉里还有这麽多?他好奇地把杂志统统拿了出来,竟然发现每一本都是和自己相关的。从他第一次担任助手到现在,但凡提到了他拍过的电影,统统都被收藏在了抽屉里,把抽屉塞得满满的。
此刻,周景言无法克制心中的激动,他颤抖著打开了第二个抽屉,只要发售过影碟的电影都在里面,令周景言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在医院时,他对李季明的话仍有怀疑,那麽,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原来周慎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他,即便是周慎年无法理解的。可是,正因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周景言的人,所以,他才舍得狠下心,用严厉来表达他的父爱。明知道周景言可能会怨恨,他仍然坚持这是最好的鼓励。
事实上,周慎年确实做到了,时至今日,周景言都不曾放弃过电影,也一直努力想要追赶上他。遗憾的是周慎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意外,他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周景言他的苦衷,更没有机会等到亲眼看见周景言大获成功的一天。
这一刻,周景言无力地趴在桌上,紧紧怀抱著面前的东西,每一样都代表了父亲的爱,以及自己的无知和幼稚。如今,他再没有力气放声大吼,甚至连懊悔都变得可笑,他的双手牢牢握成拳头,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悲痛。他不住地抽泣,好像儿时一样,渐渐变成嚎啕大哭,在黑暗中任由泪水布满脸孔,狼狈得像个花了妆的小丑。
可惜,再没有人会严厉地责骂他,即便是冷冰冰的一句“难道你以为哭就能解决问题”。而他曾经最痛恨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最深刻的遗憾及怀念。
恍惚中,周景言拿起了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陈以琛的电话。他用尽力气克制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一些,没想到刚刚听到陈以琛温和的语气,他的努力立刻就溃不成军。他哭丧著脸,像个可怜的流浪狗,垂尾乞怜地一阵抽泣,直到陈以琛再三叫他的名字,终於哽咽道:“我爸爸死了……”
☆、杀死镜头26
三天後,周慎年的葬礼低调举行,前来观礼的除了亲戚以外,都是他在圈中最为亲近的好友,以及李季明这群下属。
可是,没有人想到瞿长天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身穿一套黑色西装,面容沈静而儒雅,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後面,此人正是陈以琛。
周景言作为家属,站在前方接受众人的致礼,他的表情凝重,微微低头,严肃而庄重。如今的他仿佛一夜长大,褪去了急躁和孩子气,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把悲痛压抑在心中。
然而,当周景言看到陈以琛的时候,脸色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下意识地说道:“你怎麽会来?”
他记得自己没有邀请陈以琛,可是,对方却跟著瞿长天来了。
陈以琛没有回答,温柔地笑了笑,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却什麽都没有说。然後,他安静地走到人群中,远远地望向周景言的方向。
想起那夜的狼狈,周景言不禁耳根微红,不由得盯著陈以琛很久,直到瞿长天安慰道:“小言,节哀顺变。”
周景言心头一惊,立刻回过神,点头答道:“是,我明白。”
瞿长天望著周慎年的遗照,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後悔道:“我早该告诉你,其实你爸爸……”
不等瞿长天把话说完,周景言苦笑道:“瞿叔,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