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儿被我迸发的怒气吓到了,她缩一缩肩膀,紧抓着外套下摆。
过了数秒,她才慢吞吞地说:「……是三月被迫出手,之后阿密才出来撕下那坏蛋的耳朵。」
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把钥匙插进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生气到手都在抖。为这天杀的混蛋!
「妈的!」我把整串钥匙掷出去,撞上门后反弹,跌在地上了,「我不是要知道事发经过,我不在乎是三月或阿密甚至是你先出手的!我只想那蠢蛋在想什么!他想要回小乔吧?他想要赢官司吧?那个精神病真的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吗?为什么他不干脆去打法官!打到判他胜诉为止!」
艾莉儿眼眶中含着一泡泪水,扑扑簌簌滚了下来。
她的指甲跟手心还留着干涸的血迹,那是chris的血。
「如果我在你面前被侵犯,如果我在你面前被那个坏蛋侵犯,你会一声不响就走掉吧?」
「你想说些什么?不要跟我玩暗示那套!」
「你是会无动于衷地走掉的人吧!但三月不是、阿密也不是!三月去书房找小乔,想要跟她相处一下子,就是几秒也好,但他找不到,阿密趁机出来了,他像个失控的发条娃娃开始翻书房说要找出那女人的把柄,三月跟我怎么劝他也不肯听……可是阿密他……找出了一叠病历!当中有chris的,有那个男人的……他有非礼侵犯小孩子的冲动!三月让我出来看那堆英文记录,他的心理医生就是re,他本来就是re的病人!然后三月立即跑出去找小乔,刚好看见chris在玩具房跟小乔看故事书,他的手按在小乔的背上!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三月什么都没看到就扑过去打他了?所以chris什、么、都、没、做,阿密就扯下他的耳朵了?怪不得你们是精神病,你们真是疯子!」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我们……三月也很难过,因为小乔看见他打人她还哭了起来……」
「你还翻出了chris的病历?有没有这样巧的事?你真的看见了还是脑子制造出来的幻象?三个一起看见了?你怎样确认的?是阿密看见了、还是三月看见了你告诉我!你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吗?你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而不是一个人吗?你知道三月为了要回他的小女儿,可能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然后令他自己也相信吗?」
「不是这样的——」
艾莉儿的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滚下来。
她声嘶力竭地向我大吼,张大猫般的眼睛瞪我,带着恨意:「别跟我说连你也会后悔的话!透!」
我承认我就是受不起挑衅的人。
「是你别跟我说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母亲是美人鱼吗?你真的相信她仍活在海洋中等着你吗?」
「我相信!我相信——」她迫不及待地抢了我的话,仿佛答迟一秒她会崩溃。
「那很好,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母亲是美人鱼,那我也真的不能相信你。」
我捡起弹跳得老远的钥匙,这一次倒是利落地开了门。
邻居因为我们的大声争吵而好奇地冒出头来,我没有关门,男人没有进来的意思。
她在外头瞪着我,哭得真的像个孩子。很好,因为我也不想让她进来。
「ihateyou!ihateyou!yourenotjtwrong——youredevil!」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我看我是恶魔而你是……该死的什么人鱼!」
我以往觉得大门开着就这样争吵愚蠢至极,家丑不外扬,连小孩都知道吧。
但现在我站在门口做连自己都不屑的举动,破口大骂那男人。有些事真没道理可言,尤其是当你遇上毫无道理的人时。
艾莉儿从运动袋子中抽出那部又旧又残的大相机,我很惊讶警察竟然没收走。
她把相机递给我,我连接过去的念头都没有。
「takeit!ifyouwantthefuckgevidence!」
她竟然如此容易就口出脏言,才五岁的女孩啊!
这不是道德教训的好时候,因为刚刚我也送了她起码一打的脏话:「idontwantanyfuckgevidence,ariel!因为连你自己也不敢说这是真的,你凭什么要别人相信?难道你就不害怕冲洗出来的照片中什么都没有?难道你就不害怕那只是你们的幻想,照片反而证明了chris的清白?难道你就不害怕……你的脑子背叛你,像以往很多时刻、像你误杀了人一样?向三月!」
这男人真的相信那颗失常又疯狂,三番四次背叛主人让他们陷入困境的脑袋吗!她能说一句真的相信吗?
「我是你的医生,我知道精神病患会出现的病征,我知道他们在绝望时会怎样让自己好过!」
「yourenothg!wedontneedonewhodontbelieve!yourenotydoctor!」
艾莉儿激动到不断说英语,有些字还混了太重的口音跟泣音,含糊到我根本听不见。
不用听也知道她在骂我。
那双苍白的手紧握着相机,抱在怀中,我离她虽远也能看见她的手在颤抖,她又生气又难过,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打在相机上,她抱着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像救命草,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可以依赖的。
即使她也害怕,啊这是一定的,她也害怕自己的脑袋会临时起意玩弄她、再一次狠狠背叛了她,但她只能相信自己,在我也不相信她的时候。
她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大串「嘎嘎咕咕」,哭到肩膀一抽一抽的,慢慢蹲下来。
运动袋子完全碰地,脏了也不管,她抱着那部相机像抱着小小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