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衡之轻声道:“云奚,松手。”松个毛线团团。这是卿衡之起床的时间,却不是云奚的。云奚头发糊了一脸,眼都没睁,他只迷迷糊糊地腾出一只手,试图捂卿衡之的嘴。卿衡之仰了仰头,避开,声音大了些,“云奚,我要起床了。”云奚哼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但还是没动。卿衡之只好掀了被子,这招好用,只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云奚就果断而迅速地缩回搭在他身上的手。而穿好衣服梳好头,拢上房门后,卿衡之瞧见那团软乎乎的被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想打扰心爱的妻子入睡,而安静起床的丈夫。天色未明,秋风冷肃,街道两边并不明亮的灯摇摇晃晃,只能略映出房屋的些许轮廓。这本是卿衡之瞧习惯了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几日不见,竟带了点陌生的萧瑟。他隔着帘子,瞧见了几辆同街而出的马车。这个时辰能瞧见的,不是那些要贩卖早点的人家,也就是各位官员了。果不其然,到了朝门前停下,一下车,就遇见旁边马车上下来的熟悉面孔。熟悉,就熟悉在于与他同属一部,他眼前穿着文官长袍的三人,便是翰林院的主事官员。卿衡之上前问好:“李大人,韩大人,白大人,早。”这三位据说年少时便是好友,连家宅也设在一处,若能遇到,便是一同遇到。李大人和韩大人是面目比较慈祥的小老头,他们朝他拱拱手,道了声早。白大人是面目不怎么慈祥的小老头,他连眼都没抬,显然是瞧都不愿瞧他一眼。这是个极常见的场景。卿衡之不知缘由,这位白大人似乎十分不喜自己。若是云奚在这里,定然要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是因为剧情需要,更是因为他拐走了白家的独苗苗。虽说司命能给卿衡之安排遇到的,就没几个好人,但能坏得那么出彩、甚至都能压了云奚一头的,白大人,也就白无涯他爹,绝对是个值得好好唠唠的人物。毕竟在原先的话本子里,若说白无涯遭受的风雨有一半是云奚给撒的水,另一半就肯定来自于是白大人勤勤恳恳的灌溉了。某种意义而言,云家与白家是两个极端,云老爷把云奚宠得无法无天,白大人把白无涯虐得要死要活。学海无涯,愣是被他捣鼓成了个苦海无涯。大到读书写字,小到吃饭走路,白大人对他儿子都有着十分严苛的要求。望子成龙是很寻常的事,毕竟白大人本人也算是一条龙,但有心栽花花不开,白无涯偏偏成了软脚蛇,朝着他瞧着最不顺眼的方向发展去了。——相貌阴柔,有小才而不出挑,心思狭隘,更令他嫌弃的是,白无涯那身子骨完全是风大一点就能上天的程度。可偏偏吧,每次考较又勉强能达到他的要求,让白大人不至于因此罚他。…当然,他哭着喊着闹着要跟卿衡之处对象一事,是怎么罚都没能制止住。男妻之流,本就是司命掰扯出来坑帝君的,有权有势也就罢了,若是平常人,就是违逆阴阳,毫不光彩,背后能茶前饭后地说出花来。对于白大人这等古板守旧还很要脸的人,自然就更戳了肺管子。要白无涯去娶男妻都不可,更别说去当别人的男妻,更更别说,是去当险些当过别人男妻的男妻的男妻。反正白大人是气得要死要活要死要活,为了拒绝白无涯与卿衡之相好,也是费了老劲。罚了骂了打了,什么把白无涯卷吧卷吧关柴房里都很寻常,不给吃不给喝大冬天连厚衣衫都不给直接赶出去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甚至在他为云奚所害,病重将死的那段时日中,白大人也没有愿意回头看一眼他的亲生儿子。所作所为,算与炮灰云奚分庭抗礼。这给了白无涯极大的打击,白无涯算是郁郁而终,死后,也没能埋进白家的祖坟。当然,在白无涯之后,白大人也被卿衡之整得很惨,罢了官,通身上下,除了条命也没能留下什么,他家祖坟自然也不是他家祖坟了。而如今,剧情教云奚胡乱捣鼓过之后,白大人还不喜欢卿衡之,部分也是迁怒。成婚前夕,白无涯与云奚间闹得满城风雨,他也不是没有耳闻。本想找机会再讥讽卿衡之几句,但卿衡之礼貌地说过礼,也就不卑不亢地闭上嘴。他尊长重礼,但也不是个接受无缘无故的恶意,还往前凑着要化解矛盾的蠢人。好事不见,坏事成双。朝堂上这日倒也没他什么,倒是罢朝后,离开翰林院不远,卿衡之又教一个身着红色官袍之人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