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上车,只静静看着他。他垂下头,转身了,撑着伞,走到苏家门口才朝后面摆摆手。背影寂寥,却试图表现洒脱,但终究狼狈而孤独。他进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属于他的,但这是最后的仪式。也是必经的流程。等姜湛回到田埂那边,他已经毫无异样,只加快了耕作的速度,姜母都很诧异,“你吃错药了?这么卖力?”但她很快明白过来——是因为招待江挽书花了不少时间,他就努力劳动补回来?姜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说:“过段时间我要去上学了,早点干完这些活,不会耽误。”虽然相处也才一年,从最初的不适应跟彼此试探跟接触,现在姜母倒是了解了他几分,看出他是真的高兴,虽然满脸汗水,脸颊也稍微晒红了,眼睛却亮亮的。有一股气儿好像活了。她也咧嘴了,本想跟着笑出来,但很快又压住了,哼哼说:“别吹牛皮哦,我听说那些学校插队读书要考试的,你考得过?”他听了,举起的锄头落地,用力锄下一大块土,回头却问她:“你知道她18岁的时候拿了青少年数学一等奖吗?全国的!”“谁?”“就是她,江小姨。”他还是不情不愿这么称呼,但姜母很惊讶,“这么厉害?也对,她看着就好聪明好厉害的样子,跟电视上那些名人似的。”他的眼睛更亮了,低头举起锄头继续挥舞,笑着说:“这个奖,我也拿过。”他晚了她七届,但他们拿过同一个奖。只是她不知道。————————车上,江挽书闭目休憩,却有些犯困,醒来的时候,地方已经到了,手机却有未读信息。看了下,是陈婉的。她清醒了些,回了一个电话过去,“三个小时后我下飞机,在你店里见一面?”那边答应了。三个小时后,首都某个私人茶馆。陈婉是个知性而舒雅的女子,虽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却莫名投契,来时还不忘带来一袋某百年小店新鲜出炉的小方糕。“还热着,尝一尝,冷了就失了味道。”江挽书笑着拿了吃,过会开始喝茶,说起了此行的事。轻描淡写,不提细节,亦不提姜湛在那边被打。因为提它,微有以此以为“偿还”的目的性,姜湛怕是不在意,那她一个外人也不至于。陈婉虽说年纪大,其实性子软,哪怕痛恨自己亲生的孩子遭遇这样的恶事,而且被那姜隆恶意虐打十几年,她心都要碎了,起初一口恨意也朝姜湛去,那天她打了他好几个巴掌。但一年过去了,虽说恨意尤在,却在偶然间得知赵家做的那事,心里有些复杂,恰好江挽书这边要出门去旅行,地方靠近姜湛老家,她思前想后,还是让江挽书帮忙去看一看。“其实没法原谅。”她垂着眼,“医生跟我说过阿呈身上的伤,而且这么多年,母子情份也不知道怎么弥补,现在他还得加速学习那些东西,压力很大,我看得出来他也不开心,我恨不得将那姜隆吃了。”“可是”她没法说出口,江挽书却明白,十六年的相处总归是有情分在的。人,也只是凡人,因为是凡人,所以没法把感情分得太清,而且但凡姜湛不那么优秀,不那么懂事,不那么招他们喜爱,而只是一个顽劣不堪的二世祖,苏家人内心也不会那么惋惜,也不会有一年多前的割肉之痛。道理很清楚,可人人都做不到按道理来行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考虑到别人认定的你该不该,你是孩子的妈妈,你有权力做任何事。”“人活这些年,日子是自己在过,不那么讲究又会怎么样?”江挽书不愿意她困在死胡同里,点到即止,而后道:“等他选好学校,我会跟学校打招呼,让那边不要被赵家给好处影响,苏家那边如果有说法,来找我谈就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必再管了,把时间留给自己跟江呈。”她素来说话不温不火,但沉稳有力,言之有物。陈婉点点头,却听江挽书又提了一句,“还有关于当年的换婴儿的事,我希望你心里有数。”跟江挽书作为继承人参与家族核心决策不一样,陈婉是典型的名门贵妇,压根不管也没参与过这些事,但不妨碍她成为别人操纵且迫害的目标。陈婉一时不明白,但江挽书在桌子上用手指沾了茶水写了一个名字后,她懂了,难以置信后又沉下脸,喝了一碗茶,吐出一口气,“我会保护好阿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