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轻轻“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早点。吃了一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刚才他好像说了句“你能陪我已然知足”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她还是脸颊有些发烫。生怕被他看到她的窘状,赶忙低下头闷闷的只吃不说话。将早膳撤下后,两人并行着往重大太太处行去。国公府里的氛围与郦府很是不同。这里的仆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走路时脚步很轻。即便是在旁边匆匆而过,也丝毫不会有脚步声,以免惊扰到了府中主人。一路走过去,只能听的到树上的鸟鸣声还有不时的行礼问安声,丝毫嘈杂声都无。郦南溪这才发现国公府真的很大。他们两人已经穿过了两个院落了,还未到达梁氏那里。“等下见过家中长辈后,我带你在院子里走一走,免得到时候不认得方向走错了路。”郦南溪心里正想着事儿,忽听重廷川的声音传来,她就侧首望向他颔首说“好”,又问:“我们只需去大太太那里么?”重廷川说起梁氏的时候,只称一声“大太太”,并不说“母亲”二字。郦南溪想了想,就也随了他的称呼。“对。”“那么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她们会过来。”重廷川简短说道。郦南溪听闻后,点头应是。当年重大太太梁氏嫁到家中久未有孕,后来去了姨娘们的避子汤后老侯爷才有了几个子女。老侯爷、皇后娘娘和重大太太的娘家梁大将军家都很中意庶次子重廷川,就将他养在了重大太太名下,还在他十岁那年立他为世子。哪知道刚刚立了世子不久,老侯爷就因病故去。重大太太被查出怀上了身孕,后来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侯府这便更加热闹起来……因着种种缘故,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不甚和睦。待到重廷川被封为卫国公、国公府邸赐下后,大房便搬入了国公府。而二房依然住在以前的老宅子里。按理说重老太太本应该跟来国公府住,可她以侯爷不在了而二老爷还在为由,并未跟着大房搬去国公府,依然跟着二房在原先的府里住着。两个宅子不过一墙之隔,其间有道中门相通。虽说梁氏是重廷川的嫡母,按理来说今日要给她奉茶,理应去她那里见。但重老太太却是家中辈分最高的长辈,因此郦南溪特意问了重廷川,该怎么个见法。如今听闻要直接去梁氏那里,郦南溪晓得许是梁氏坚持而老太太做了让步,便未再多说什么。梁氏院子的堂屋内,已经聚集了满屋子的女眷和同辈晚辈。重二老爷并不在,听闻是有急事一早就离开了家中,今日怕是赶不回来。重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郦南溪不知道其人究竟如何,只规规矩矩上前行礼问安。得了一对镯子后,这便转向了重大太太梁氏。梁氏今日穿了秋香色如意云纹衫,发髻梳的工工整整,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严厉的眉眼更是端肃了几分。旁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笑意,唯有她,面上半点暖色都无,一看便与这府里刚刚举办过喜事的气氛格格不入。郦南溪知晓梁氏公然的和重廷川不和,本也没打算能够得到她的笑脸相迎。但是梁氏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还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将满心的不喜摆到了面上来,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毕竟氏族官家最是讲究个“脸面”,没有谁会将自家的糟心事摆在旁人面前让人看笑话。今日是她认亲之时,很多重家的亲眷都赶到了这里。偏偏梁氏当众做出这副样子,岂不是要被亲眷们看了去?郦南溪心中疑惑了几分,行礼之后从丫鬟手中接过了茶盏,捧到了梁氏的跟前。梁氏看到了那纤细白皙的手捧着的青花瓷缠枝纹茶盏,但她并不去接。她用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儿,目光里含着探究,含着质疑,更多的是不敢置信。郦南溪今日穿了红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头上戴了羊脂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虽不施粉黛,依然容颜娇艳俏丽无双。即便年岁尚且不足,却真真正正是个极其出众的美人儿。原本梁氏就是想择个相貌佳的,能够让重廷川误了正事最好。可她听闻他居然连掀起盖头都要将屋里的人遣了出去,不准旁人看到新娘子容颜初现的那一霎……梁氏忽地有些不太确定。重六对这个小丫头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当初他中意的,是否真的是她的姐姐四姑娘。这时候,屋内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母亲。您若再不接的话,这茶怕是要凉透了。”郦南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曾经听到过。屋内其他人却是不需多想就瞬间将他认了出来。这分明就是重家的九爷,重廷晖。话语声落下后,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他与郦南溪年龄相仿,身着月白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容貌隽秀举止温文。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少年朝郦南溪看了一眼,朝着梁氏唤了声“母亲”。梁氏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接茶一事,心中愈发厌烦眼前这做了妇人打扮的小姑娘。偏偏众人面前她不好对他发火,不然定然让人看轻了他去,故而好生说道:“晖哥儿,这里没你的事。”重廷晖还欲再言,便见那正捧着茶盏的女孩儿回过头朝他望过来。重廷晖对她安抚的笑了笑,正欲再言,却听旁边忽地传来重重的“啪”的一声。众人尽皆循声看过去,这才发现响声是卫国公敲击桌案所出。他眸色冷厉面容沉肃,五指用力敲击身侧桌案。一下,一下。规律的啪啪声扰的人心里发慌。重老太太微愠,却也不敢在他的面前发火,语气生硬的说道:“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着急去做旁的事?”“倒也不是。”重廷川淡淡一笑,“老太太您心知肚明,又何必来问我。”“你母亲为你的事情操劳,累了那么多日精神不济也是有的。你又何必来催。”重老太太与梁氏说道:“孩子也是不易。昨儿折腾了一天,今日又赶了个早。”言下之意,就是让梁氏尽快接了那杯茶。梁氏怎是受人胁迫的性子?当即面色愈发黑沉了些,根本不曾接话,也不曾又何动作。啪啪的敲击声忽地消失。重廷川五指收拢,长腿一迈往前行去。就在他将要与梁氏开口之时,旁边忽地有个少女快步行了过来。她将郦南溪手里的茶盏赶紧接了过来,端到了梁氏的跟前。“母亲,您就喝了这茶吧。”少女对梁氏笑眯眯的说着,语气十分亲昵,“您若不喝的话,嫂嫂手臂累了,哥哥和祖母自然要心疼的。”一句话,就将重廷川先前那般说成了是夫君怜惜娇妻,而抹去了他是与梁氏不和一事。而且她还顺便将那茶端到了梁氏的跟前,让大家也有了个台阶下。世家贵族,终究是要顾及些脸面。梁氏知晓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不好看,且瞧见少女眼中的渴求之后,她到底是改了注意。梁氏并未去接茶盏,而是就着女孩儿的手,直接弯了弯脖子,用嘴唇轻轻碰了下茶盏的边缘,权当是喝过茶了。而后与旁边的向妈妈说道:“给她吧。”向妈妈就将一个红漆盒子捧到了郦南溪的跟前。郦南溪朝身边的秋英微微颔首,秋英走上前去,接过了那个盒子。郦南溪躬身说道:“多谢太太。”“是个懂礼的孩子。”重老太太侧身与重二太太说道:“合该这样。”梁氏这就笑了。笑容十分浅淡。郦南溪望向了那个少女。这少女与她年岁差不多大。身着翠绿色镶银丝苏缎长裙?,头梳双丫髻,上面插了两朵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