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她一句话让他一败涂地()===不愧是武将出身,不鸣则已,一出手,便直指要害。鲜红的吻痕引入眼帘,仿佛生生往裴时序双眼上插了一刀。他缓缓抬头,对面的陆缙却极其平静。好似只是在好心的帮江晚吟整理被压到衣襟里的发丝。陆缙却按住她手腕,不紧不慢地拨开:“你总是这样粗心。”发丝又往耳后挂了挂,他冰凉的手擦过她的面颊,引起阵阵颤栗。且身后还有长公主,国公爷,虽然她和陆缙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但当面暴露出来,江晚吟还是极为难堪。她伸手想阻止,再一低头,看到被陆缙完全吞噬的影子,忽然又意识到陆缙和她的身高差。陆缙比她高上许多,他站在她身后,后面的人其实是看不到他做了什么的。江晚吟微微回头,只见长公主正揉着眉心,什么也没觉察到,终于松一口气。但今晚的陆缙,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对。平静如海面,底下却好似有暗流在涌动,仿佛虽是要掀起千层浪。江晚吟夹在两人之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经过片刻冷静,裴时序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只是脸色仍是有些病态的白。“无妨,过去都已过去,错了便错了,一切该向前看,拨乱反正,回归正轨。陆世子,你说是不是?”“是该向前看。”陆缙抬眼,“所以,你又何必拘泥于过去的正轨,将错就错,又有何不可?”两人真正站在一起,陆缙比裴时序实则略高一点。但在近距离的对视中,陆缙微微垂眼,目光淡淡的压下来,增了一分压迫感。裴时序这还是头一回正面对上这位传说中芝兰玉树的兄长,他微微眯了眼。从前,他只以为陆缙如其他世家子一般,金玉其外,不料一上来他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而后,每一个字都用他的话来反驳他。江华容那个蠢货,便是他不做什么,他们应当也不长久。他其实,原本是不想正面对上他的,冤有头,债有主,他要的是为母亲讨个公道,要陆骥痛彻心扉。然陆骥最在意的就是长公主,在意国公府的面子,打蛇打七寸,不幸伤到了他们这对母子,也是难免。如今,陆缙又要和他抢阿吟,那……他便不必手下留情了。裴时序唇角微微勾起:“世子说笑了,阿吟年纪尚小,尚不懂事,此次也是被江氏威逼,如今一切既已真相大白,她自然不能再错下去。这些日子,她若是有冒犯之处,我代她道歉。”“不懂事?”陆缙掀了掀眼帘,“你当真了解她?她早已及笄,已经是做母亲的年纪。再说,一个不懂事的人,能隐忍蛰伏三个月?你未免,太过小看她。”一句话直指两个人。江晚吟听出了陆缙最后一句话的讽意,微微揪着裙摆。裴时序唇角的笑意也淡下去:“倘若可以,我倒希望她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永远长不大。”“天行有道,万物皆如此,人也一样,岂有停滞不前的道理?长一岁自有一岁的进益,百密终有一疏,任何都不能永远躲在旁人身后,她总要长大。”陆缙沉声。裴时序微微笑:“世子言之有理。不过,说到底,这一切还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半年前识人不清,被人所害,搅乱了一切,阿吟也不必委屈至此。”这话直指江华容,她身为陆缙的妻子,不守妇道,才导致这一切。陆缙并不怒,反淡声道:“的确是识人不清,若是往前追究,一切早在二十年前便错了。”这话又直指裴絮,若非裴絮,也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裴时序被戳到了痛处,声音冷了三分:“那世子是不肯放手了?”“事已至此,执迷于过去的,是你。”陆缙微抬下颌。“我不过是拿回我的东西。”裴时序攥紧了江晚吟的手。“拱手送人的,岂有讨要的道理?”陆缙搭在江晚吟肩上的手也加重了三分力。“送?”裴时序笑,“阿吟,今日本该是我们的婚期,你不是说过想去南疆,等成婚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旁人认识的地方。”“你要跟他走吗?”陆缙只淡淡一句。话题骤然转到江晚吟身上。江晚吟一怔。哥哥此刻不介意,但往后呢?何况,哥哥虽不是故意,但这三月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最后,却得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那她算什么?她心知不该怪他,但心里却好似有了道无形的坎。还有陆缙,她如此骗他,他如今是真的不怪她,愿意像从前一样,还是为了一时之气,拿她与哥哥相争?他们好似都在乎她。却又都将她架在火上烤。江晚吟抿着唇,看着地上交错在一起的影子,耳边一阵嗡鸣。两个人一言一语,攥着江晚吟的手却越来越紧。江晚吟微微出了汗。身旁的人还是问。阿吟,你想跟谁走?跟谁呢……一个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哥哥。一个是阴差阳错亲密了三个月的姐夫。他们都待她极好,她谁都不想伤。可他们又偏偏立场对立。江晚吟顶着两人的注视,想张口,眼前却猛地一黑。“阿吟!”裴时序赶紧伸手去扶江晚吟的肩。陆缙却快他一步,一把直接揽住了江晚吟的腰。“松手。”陆缙眉眼极冷。救人要紧,裴时序看他一眼,到底还是缓缓松了开。紧接着,陆缙立即将人抱了起来。“快传大夫!”长公主也站了起来。幸好寿春堂本就有大夫,胡大夫闻言立即赶了过来。江晚吟这几日因在服净空的药,本就在低烧,加之今日横生波折,又陷入两个人的纠纷中,难免有些不适。胡大夫诊脉过后也只说她是体虚,需要休息,不可受刺激。既如此,今日只能作罢。陆骥看着两个儿子,折中道:“婚姻大事,当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长公主心绪亦是复杂。吟丫头的确是被逼,可此事她也有私心,且她的未婚夫还是裴絮的儿子。更别提她的出身,只是一个庶女。经过了江华容,长公主其实并不愿再低娶。但吟丫头之前也因救了陆宛伤了身,本心还是好的。纠结之下,她也不知该不该要这个儿媳。长公主难得同陆骥说了一样的话:“今日实在不早了,吟丫头不是还病着?我看今日还是让她先留在水云间休息吧。”忠勇伯本是想将江晚吟带回去,但江晚吟如今身子不好,他便听了长公主的意思,将人留在了府里,独自回去。今晚的一切毕竟是因为裴时序而起,如今国公府一团乱,他自然也不合适留下来,陆骥便仍是让人安排他暂时住在当年的院子里,又面带愧色,添了一众仆妇和守卫。裴时序目的已达成大半,如今,他想要的只有江晚吟。且他还需与红莲教的人联系,本来也没打算住在府里。于是他答应下来,连仆妇也没要,只淡淡地道:“不必了。”陆骥闻言愈发愧疚。裴时序却只扯了下唇角。等所有人散尽,已经是深夜。陆骥见平阳刚刚同他说了一样的话,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了。然回了立雪堂时,嬷嬷却很客气的说长公主已经歇下了,陆骥又生生停了步。从前,他每每同平阳吵架时,她便会这样赶他去偏房。但这回,陆骥看着那黑漆漆的屋子,却明白,这回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吵架了。只要二郎的事了,她恐怕,是当真要同他和离。这一晚,陆骥难眠。一墙之隔,长公主亦是睁眼到天明。水云间江晚吟昏过去后,便被陆缙送到了水云间休息。然送完人后,陆缙却没走,只是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然暴露,晴翠也不敢拦,只当做没看见。只是端着水来来去去的时候,偶尔看见窗边的陆缙,她眼神赶紧低下去,莫名觉得这位世子气息有些冷。天本就不早了,陆缙这一站,便到了平明。这一晚,江晚吟睡的亦是不安稳。昏昏沉沉的一觉,江晚吟再睁眼时,忽然不知今夕何夕,只见窗边有道黑影。身影沉沉的。江晚吟揉了揉眉心,迟疑地看过去:“你……”“是我。”片刻后,陆缙缓缓转头,“看见是我,你很失望?”
他声音平静,但相比从前,多了分冷漠。江晚吟摇头:“不是。”陆缙辨别了一下她的神情,眼神淡漠,似乎也觉得无所谓了,直接转了身。“我帮你叫大夫。”“你不生气吗?”江晚吟忽然问。“气什么?”陆缙淡声,近乎冷淡。“对不住,哥哥的事,是我瞒了你。”江晚吟跟他道歉。陆缙淡淡嗯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反问:“渴吗?我让人帮你倒水。”“什么?”江晚吟抬头。“君山银针,还是顾渚紫笋?”陆缙问道。江晚吟一顿,满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她预想过很多次和陆缙坦白之后的场景,唯独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平静的好似成了陌生人。甚至她对他道歉,好似还不如喝什么茶重要。那些耳鬓厮磨,抵|死纠缠仿佛都成了一场梦。那些哄着她,抱着她的温存完全不复存在。但这才是陆缙。这才该是陆缙。她刚进府时,他对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客气,却疏离。仿佛一切都只出于他的教养,一切都放下了,再没半分私情。江晚吟不知为何,忽然心口一涩。可若是如此,他昨晚又为何要留下她?“没想好?”陆缙看她一眼,“那就君山银针。”“等等。”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江晚吟还是出声:“你昨晚,为何要留我?”陆缙脚步顿住,声音简略:“我说过,我不纳妾。”“……什么?”“你已是我的人了。”陆缙声音仍是淡淡的。江晚吟一怔,将这两句话仔细品了品。她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她必须进府。但因为裴絮的缘故,陆缙又不愿纳妾。所以,尽管她身份不够,尽管她骗了他,他还是会娶她。两句话,将私情撇的干干净净。江晚吟明白了,他的原意应当是,她现在已经不配做他的妻,他娶她只是出于责任和教养罢了。难怪,他今日对她如此关心,又如此冷淡。相敬如宾,大抵便是这个意思。若是她嫁与他,往后余生都应当是这样。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骗了他,利用他。应当的。他如此对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江晚吟闭了闭眼,又躺下去,背过了身:“不用了,我不渴。”“大夫说你缺水。”陆缙不疾不徐替她倒了一杯,递了过去。江晚吟却不接,只说:“我困了。”“喝完再睡。”陆缙沉声,抬着一只手,大有她不拿便不收的意思。江晚吟不动,他便当真不撤。僵持了三息,江晚吟忽然很烦躁。“我说了,我不渴!”江晚吟终于还是翻了身她原本是想将杯子推开的。一不留神却扯到了陆缙腕上的手串。本就不结实的手串线一断,哗啦一声,碧玺和砗磲滚了满地。又像他们的这三月,不结实的像场梦,终究还是断了。杯子里的水也溅了出去,泼了一地。“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江晚吟看着满地的珠子,下意识想去捡。陆缙语气却很寻常,看也未多看一眼:“不用捡。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拂了拂被茶水溅湿的衣摆,转身出去。“我换身衣服,你好好休息。”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江晚吟看着一地的狼藉,仿佛看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人生。她想开口叫住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是垂着头坐着。怔忡了一会儿,江晚吟还是起了身,去捡地上的珠子。这手串上的珠子原本一共十颗,榻边,桌角……她俯身一粒一粒的去捡,捡到最后,却仍是差了一颗。晴翠端着水进来的时候,看见江晚吟一身单衣,正跪在榻边找东西,赶紧凑上去:“娘子,我来找,天这般冷,您别下地了!”“不用,我自己来。”江晚吟拂开她的手,蹙着眉心,“怎么会没有?不应当的……”“娘子,不过一个手串而已,不值得。”晴翠按住了她的肩。“不是的。”江晚吟却推开了晴翠,想解释,又觉得无人能懂。这何止是手串,这分明是她。其实,她并没有完全利用陆缙的意思。她昨日是真的想将一切都放下了。她是真的想和他从头开始。所以不想瞒他。可她没料到哥哥会活着回来。更没料到哥哥和他的关系。她不知会伤他至深。江晚吟抱着膝,忽然感觉深深的无力,又说不住的闷沉。不管如何,她该跟他解释的。可他还愿见她么?江晚吟看了眼窗外,又收回了眼神,埋着头继续找:“你不用管。”晴翠劝不动她,只好也跟着找起来。无论如何找,还是差了一颗。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手中恰好握着一个滚落的珠子,晴翠赶紧提醒江晚吟。“找到了娘子,您快起来!”江晚吟缓缓抬头,正看见一片玄色衣裾。大约是陆缙更完衣回来了。江晚吟眼神一怔,没去拿那珠子,反倒扯住了他的衣角,埋在心里的话终于开了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真的想将他放下了,也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会弄成这样……”她一张口,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然被她攥住的人仿佛无动于衷,只一动不动。他大约还是怪她吧。江晚吟莫名哭的更凶。许久之后,头顶上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却是哑的。“阿吟,是我。”江晚吟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这回进来的人不是陆缙,而是裴时序。竟然是他。江晚吟浑身僵住。裴时序目光亦是停在了她微湿的眼睫上。他握着手中的那颗珠子,手心一点点收紧,紧的几乎要那颗碧玺攥成齑粉。他可以不在乎清白,也不在意陆缙的挑衅,因为他知道阿吟一定会等他。往后余生,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只要她还像从前一样,这三月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可如今,她一句话,让他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