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月也领命出去了,站在一旁的付嬷嬷道:“这奶妈子真是愈发糊涂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实在没见过下人和主母抢着当家的。如今这算什么呢,不是婆母胜似婆母,真真没规没矩。”
肃柔倒并不往心里去,淡淡一笑道:“人家功高,资历也老,由她去吧。底下办事的都是精干人,分得清拿着谁给的俸禄,往后自然知道该听谁调遣。”
付嬷嬷轻吁了口气,“先前说起要看账目,她倒是爽快答应了,也不知有没有后话。”
肃柔倚着引枕道:“看看账目而已,你要看,她自然让你看,只是看过之后财务是否交接,就不一定了。”
一旁的雀蓝说:“那可怎么办,她两手霸揽着,难道还要去惊动王爷吗?”
肃柔说不必,“果真惹得我不高兴了,我自有办法。”
结绿掖着手唏嘘不已,“这位乌嬷嬷心肠怪硬的,人说拿人的手短,娘子从禁中得了那么好的老山参特意送她,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感激涕零了,她倒好,东西照拿,反调照唱。”
“因为在她眼里,禁中这赏赐也是冲着她奶儿子,她吃她奶儿子的东西,犯不着来谢我。”肃柔说着,慢慢起身挪回了内寝。和乌嬷嬷的较量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只是吩咐她们一声自己略歇一会儿,这一合眼,便睡到了傍晚。
起身之后走出来,见赫连颂已经在前厅了,先前她处置家里的事务,他没兴致过问,自己在书房小睡了半个时辰,回来见她还没起身,就眼巴巴地等着,一直等到她起床。
女使将预备好的晚饭送进来,简单的清粥小菜,一人还有一个酸馅馒头。慢慢吃了,饭后照旧在园子里转上两圈消消食,他跟在一旁轻声询问:“今晚要把人打发干净吗?还是留两个吧,万一乌嬷嬷问起来,也好有话应对。”
想起乌嬷嬷先前的种种,她心里就不大舒坦,但也没打算告诉他,只是照旧悠闲地,漫步在青砖小径上。
他转头看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左不过乌嬷嬷又让她难办了,自己不便多说什么,只道:“别为不必要的事不高兴,我也不会劝你一径忍让。你既然进了王府大门,就是正经的王妃,这府里数你最大。有旧情的老人儿虽要敬重,但也不能尊卑不分,你别发愁,实在开不了口的话我来说,我毕竟是她奶大的,她不会同我置气的。”
这番表态很重要,虽说内宅事务不必男人插手,但他态度鲜明,对她来说也是安慰。
“我自己能处置,你不必过问。”她淡声道。
走了一程,又循着灯光返回院内,洗漱妥当换了衣裳,站在内寝仔细想了想,昨晚要撵他,才需要把人都遣出去,既然后来退让了,答应让他留在屋里,就不用再避讳什么了。
发了话,让留两个人在院里听差,其余的人都可以退下了。房门关了起来,廊上有脚步声往西边去了,西边的两间小厢房,是专给近身的人用的。她听见前厅静悄悄,想必他也睡下了,便趋身吹灭烛火,脱了鞋上床。
刚躺下,外面传来窸窣的动静,“啪”地一声,他嘟囔起来,“有蚊子!”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白天大日头照着的时候,还是略有些热的,院子里熏过一遍蚊子,也没办法彻底使之绝迹,肃柔支起身问:“打到了吗?”
他说没有,“它咬我脸了。”
本以为他的小妻子体谅,为避免明日回门不体面,会准许他进去睡,结果她还是那样铁石心肠,吐出来的话毫无人情味,说:“你喂饱它吧,喂饱了就不咬你了。”
他有些绝望,“它要是咬一口吃到饱,我也就不管它了,可它还挑肥拣瘦,非要试上回,才肯好好干正事。”
唉,蚊子就是这么讨厌。她想了想又道:“你把脑袋蒙起来,说不定它就飞走了。”
他郁塞道:“蒙着被子喘不上气,娘子是想憋死我吗?”
这不行那不行,无非就是想睡到内寝来,她说这样吧,“让女使点一根驱蚊香。”
外间的人不说话了,好半晌嗓音才在屏风旁出现,就着朦胧的光线,她看见他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那里,小心翼翼问:“娘子,我可以睡在内寝吗?还像昨夜一样,睡脚踏也行。”
肃柔无奈地问:“蚊子飞不进内寝吗?”
他说能飞进来,“我想上床,这不是你不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