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路没办法留下,因为周嘉不要他。
二楼的房间最近没怎么住,也许不熟悉了,所以梁路仿佛一台卡了壳的破机器,一边机械地东翻西找,一边冒着齿轮摩擦的火星,把房间规整得乱七八糟。他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往行李箱里塞了些什么,导致盖子死活盖不上,拉链头被粗暴地用力扯拉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脱离轨道飞了出去,它在地板上任性滑行,直到撞到冰冷的墙壁,才最终无计可施地停下来,彻底动弹不得。
“小路……”陈越蹲下身来,“你没事吧?”
梁路坐在行李箱前,摇了摇头。
“小路,我……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其实假期在老家遇到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你……”陈越向来不擅长拐弯抹角,他只能尽可能搜刮较为合适的字眼来组成善意的措辞,“你真的……很喜欢周嘉吗……?”
梁路的喜欢太明显,无需特意表明,他对周嘉的感情已经昭然若揭,就连迟钝如陈越都可以窥见。
“是啊。”梁路苦笑了下,“我喜欢他。”
得到这个答案,陈越如负千斤,他的内心天人交战,在反复挣扎后终于说道:“其实……这里的房间……我也住过,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梁路愣怔了一下,但很快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嗯……”
他本可以守口如瓶,若是抛却身为兄长的责任感,他本可以做一个置身事外的,安全无辜的旁观者。然而,在陈越的心中却埋有一个充满负罪感的猜测,这猜测屡屡煎心灼肺,横生的愧疚在得知梁路为赌债做周嘉的情人时达到了顶峰。这是自己的弟弟啊,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联系,如果因为他毁了梁路的人生,那自己怎么对得起这一声“哥哥”的称呼,怎么心安理得地去面对受到伤害的亲人。
何况,梁路竟然喜欢周嘉,这不是仅靠还清四百万的债务就能了结的,他必须告诉他的弟弟,事实的真相有可能是什么。
兄长真诚的坦白让梁路从快溺毙的死水中醒了过来,他的表情褪去了些痛苦:“哥,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也可能是嫉妒你……居然这么多年都能对他不为所动,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毕竟他长这么帅,还这么有钱。”
梁路的话有点轻浮,把周嘉定义成“长得帅的有钱人”这样简单的符号,陈越不是很认同,但心下却放心了些许。年轻的孩子果然涉世未深,他对一个人的喜欢是建立在这些表象的基础上,由此可见梁路对周嘉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入,就算被迫抽离时会分外难受,但只是青春不甘心的阵痛,时间久了,不见面了,应该就可以安然渡过。
陈越把那颗拉链头捡了回来,语气略松快:“小路,你怎么反倒取笑起我了,来,箱子我来修,咱们动作得快了,小姨他们还等着呢。”
外面难得雪止天晴,好天气似乎预示着与晦暗的过去作别,梁路拖着行李,被父母一前一后地敦促着,走向改邪归正、光明向上的未来。他一向听话的,起码父母眼中是如此,梁路微小的情绪,在那包着房本的黑色塑料袋前根本不值一提,父母的爱如此沉甸甸,而他对周嘉的爱却只能浮游于半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没有抗争的权利,正巧,周嘉也没给他抗争的机会。
陈越把他们一家三口安置到酒店,帮忙搬东搬西的空隙里,躲去角落给自己父母打了个电话。他把情况简单讲述了下,最终商量好将空着不用的老宅暂时借给小姨一家住,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临走时,陈越向梁伟成表达了这份好意,对方感激万分,紧张地来回搓握着自己的两只手:“阿越,这……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刚把房子和宅建地都抵出去,回老家临时找地方住确实困难,没想到这位外甥已经替他们考虑万全。
陈越笑道:“叔,都是一家人,你们放心住着啊。”
接下来的日子乏善可陈,就像按下了加速键,平淡而快速地流逝着时间。住酒店很费钱,何况春节紧随而来,梁伟成和李秀琴很快返回了老家,中途梁路也回去帮忙搬家,等家人们都在新住处安顿好,他便以要回南州租房子为由,搭上了返程的高铁。虽然风波总会过去,但是余温犹在,春节期间走街串巷,梁路的出现难免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想大过年的还给家人添堵,而梁伟成他们也以为梁路心里难受,体谅他急于离开老家的心情,便也叮嘱几句放他回去了。
刚到南州的时候梁路找过周嘉,稀奇的是,周嘉把见面地点定在咖啡店。这个选址很微妙,透着一股速战速决的味道,似乎他们之间的交流,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足够。
几日不见的周嘉依旧赏心悦目,就连进门一身烟草味,都只是平添颓然的潇洒,堪称造物主的得意之作。
“你父母后来打你了吗?”
“没有,他们气归气,气头过去就好了。”
“嗯,那就好。”
“我们现在搬了新的地方,前几天收拾好,已经都安顿妥当了。老家那边也都忙着过年,村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都和和气气的。”
“有听陈越说起。”
提到陈越的名字,梁路安静了片刻,言外之意,他们私下经常联系,也许是电话也许是见面,总之是朋友,再正常不过。
周嘉则摸出一支烟,也不抽,像是忍着烟瘾。
“周嘉。”梁路终于绝望地抬头,“你不允许我待在你身边了,是吗?”